陶潜思量时,脑海中顺势便浮现出一幕景象来: 那郁文芳乃是一位美貌道姑,明眸皓齿,肌肤白腻,神态妩媚,兼得自然神韵,端的是一位惹人怜爱的大美人,陶潜故技重施让天魔入体夺舍,谁料魔头刚侵入其体内,那一层好似白乳般的肌肤下,所有血肉顷刻都活了过来。 化作细细密密的黄色长虫,嘶鸣着,咬噬过来。 顷刻间,入侵的四五头天魔皆被吃了去。 唯有陶潜麾下的一头欢喜魔逃得快,只被啃去一条膀子。 瞧得这些,陶潜哪里还不知晓,嬴青帝的第一位受害者,大概率便是这位了。 “祖龙社中都说嬴青帝与郁文芳乃是神仙眷侣,两人相识于微末,后者为前者的理想意念所折服,不顾山门【自然宗】的反对,毅然跟随嬴青帝去各处搞革新起义。”
“如今看来,此女怕是遭了殃,被那摄召神咒彻底控制了去。”
“伪善,隐秘,下手毒辣……好一位枭雄人物。”
陶潜面色,异常凝重。 他明白过来,嬴青帝是一位多么可怕的对手。 若他陶潜没有这种堪称是作弊般的窥秘手段? 能与嬴青帝对抗么? 答案很简单,不能。 陶潜甚至无法发现对方的谋划,说不得会如同钟紫阳、林不觉等人一样,被其忽悠,成为其追随者,到头来落得一个悲惨下场。 “嗯?”
“对了,林不觉,需救上一救。”
念及关键词,陶潜立时反应过来。 刚刚的窥秘中,他大概弄清楚了祖龙社内被污染人数有哪些?轻重程度如何? 最重的自然是郁文芳,此女几乎可说是没救了。 最轻的,则是林不觉。 说来也是因了殷珏君、段秋两位之故,先前两人慷慨激昂时,林不觉也在场旁听,虽未参与对骂辩道,却也深深赞同嬴青帝的理念。 是以回了厢房后,正好瞧见那些书籍的林不觉,选择了拜读。 如此,便中招了。 只是相较于旁人,他时间尚短,程度极轻。 若能及时醒悟过来,还有得救。 想到此处,陶潜也不好再耽搁,起身便出了厢房。 其他时候不用他亲自前去,只要再施那“唤魔法”,将先前那头窥了黄衣奴侵入段秋两位道友体内景象的隐身魔头唤来,让魔头去寻林不觉,以无形魔光将所窥视的隐秘告知,那污染顿时就要不解自破。 可现下却不行,刚刚闹了一场魔灾。 如今隐龙山上处处都是禁魔、伏魔、斩魔之类的禁法阵势,哪怕是一头隐身魔头,也是寸步难行。 要救林不觉,陶潜只得自己去。 两人住处相隔不远,只走了数十步,陶潜便到林不觉休憩地。 他所在却是一处尚算宽敞的院落,青砖石瓦,翠竹松柏,颇为幽静。 陶潜刚靠近,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许多热闹声音。 林不觉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所以那院里也没什么遮掩禁法,一眼看过去,立刻就看到里面有许多灵鬼、外魔、神灵等等在玩闹。 相比他麾下那一堆怪模怪样,气机同源的域外魔头,林不觉麾下这些用来差遣的鬼魔异神,形态不同,气机各异,瞧来也是个个活泼,颇有意趣。 “被比下去了啊,我麾下一堆天魔,也就红姑子、星吒童子有趣些,其他的都只会找我要赏赐。”
“秘魔宗的唤魔法,在趣味一道上,似是不如人家这域外邪法【玄尸七秘章】里的摄魔拘鬼箓。”
陶潜吐槽便吐槽,还刻意让袁师听见。 怀中的袁公雕像,闻言后很是不满的颤动几下,传音过来道: “小子你不要胡说八道,这劳什子摄魔拘鬼箓算什么,无非便是召来一些灵鬼异类,能有何用?”
“你若嫌麾下魔头不好玩,自己翻开那《万魔名录》去找,不论你有甚喜好,都可在目录内找到合适的。”
“欢喜魔之流,最是普遍罢了。”
“须知域外天魔,实因众生而诞,乃是这芸芸众生的反面魔物。”
“你若修为足够强,使用唤魔法甚至能召唤来魔主、魔君乃至于魔神一类强者。”
“区区一种召鬼的邪法,何德何能与我家唤魔法相提并论?”
“好好好,咱们秘魔宗的唤魔法最是强横,威压诸天,莫可匹敌。”
陶潜这头,刚敷衍完袁公。 那院中,一头着甲胄,一手持长矛,一手拿锁链,马首人身,正腾云驾雾的灵鬼,忽而瞧见正徐步走来的陶潜。 这马头鬼按落云头,没入院中。 未有多时,林不觉自院内静室中迎了出来。 他、林不觉、钟紫阳三人毕竟已有过共同行动的情谊,又有着相同的志向理念,关系其实已颇为亲近。 “林大哥来访,不觉本该好生招待才是。”
“只是如今我道体有恙,急需消弭了这些代价去,还请林大哥莫要恼我。”
“不若便让我麾下这些孩儿们先陪大哥片刻,待我归来,你我再谈玄论道。”
林不觉说着话,一脸的真诚歉意。 陶潜目光立刻落向他手背、脖颈乃至于面上,显露在外的肌肤,竟都生出了黑色、黄色的腐斑,院内空气中也充斥着一股尸臭气息,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重。 尸臭源头,正是面前的林不觉。 当初金沙城见他,好一位得道真修。 如今,倒似那些专往墓地、尸洞内钻的地耗子。 陶潜面色一肃,微微一思量,顿时明悟问道: “可是先前那场魔灾,让你损耗不少?”
闻得此言,林不觉面色一苦便点头应道: “小弟我修为不够,又见不得同道们被魔头所趁,冲动之下便召唤了太多的【六丁六甲灵鬼】,这才损了些本源,代价反噬己身,若不及时处理了去,明日一见烈阳,我可要受苦了。”
“说起来我也曾劝过邝复生道友莫要修那唤魔法,他非是秘魔宗之人,便是唤了魔头前来,无控魔法门,非但收服不了天魔为己用,反倒要酿出灾劫来。”
“如今,倒是应了我的话。”
这一番话吐出,陶潜不由面色僵了僵。 好在他面皮极厚,丝毫不动声色,只说可否让他来试试帮忙。 显然,他是想着趁着时机出手,暗中让林不觉洞悉真相醒悟过来 不过他还未伸手,就遭了林不觉拒绝。 这年轻道人,便是一身尸臭,也照样有着非凡风仪,摆了摆手又道: “林大哥不必担忧,此等异化景象是我所修秘法所致。”
“既是代价,也是修行所需。”
“我以秘宝、正法来修行域外邪典【玄尸七秘章】,虽得了诸多便宜,却也得应付这常常翻涌的代价。”
“要消弭这些腐斑、尸臭也简单,吾师尊赐下一盏【灵柩灯】,此宝与我神魂合一,却是我护道之宝,我持此宝运转秘法,可神魂出窍,凭空入灾厄之体,替人受灾承难,移体一次,灯焰便可将这些脏污浊物烧个干净。”
“同时,我修为也将有所精进。”
林不觉刚说完,他与陶潜面上同时露出惊色来。 陶潜是惊讶这世上,还有这种古怪的修行方式? 而林不觉,则是讶然于自己的坦诚。 他虽然是一位君子,但这不代表他还是个傻子。 哪怕是道佛大派的真传弟子,对于自己的修行秘法也会藏个严严实实,哪里可能这般轻易就吐露出来? 即便二人关系,算得上是亲近。 不过惊讶归惊讶,林不觉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只在心底暗道: “林孺牛大哥虽有些沉默寡言,但那良善性子却做不得假,何况他还得了九州十二器之一【谷神簋】的承认。”
“师尊曾说,这等与祖神禁法、人道气运息息相关宝物若自动择主,那主人必是有德者。”
“不过真实缘由却还是那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初见面时便觉林大哥极为顺眼,明明样貌气机皆不同,却总让我想起我那死去的兄长,真个是奇哉怪也。”
陶潜自然不知晓林不觉心底想法。 若是知晓,只怕也会大惊。 听过林不觉的解释,陶潜好似来了兴趣般,径直又开口道: “若我没理解错,你这法子走的竟是消灾解难度厄之道。”
“那【灵柩灯】将你出窍神魂,转移到一些正遭受灾厄之人体内,由你来替人受灾承难,若你成功解了灾厄,宝灯便可顺势焚了你身上的异化浊物,再反过来助你修行?”
“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奇妙的法子,也难怪你修了域外邪典却仍旧是得道真修。”
陶潜越说,面色越是惊奇的样子。 随后,三言两语间,他竟是直接提出一个让林不觉不由怔住的要求来。 “不觉,你可放心我?”
“林大哥的人品,自是毋庸置疑。”
“我对你的这种修行之法极是感兴趣,只觉大有可借鉴之处,你可愿让我随你神魂离窍,旁观一二的同时,也可护你安全。”
陶潜这句话,颇为突兀。 常理而言,林不觉不会答应。 倒不是他担忧陶潜害他,他虽说了秘法,但旁人哪里知晓,他那师尊来历非比寻常,所赐“灵柩灯”更是至宝,有它庇佑神魂,除非是道化境强人,否则根本无法在他修行时奈何得了他。 他想拒绝,只是觉得神魂出窍乃是大事,便是洞玄境修士也可能出事,尤其如今的新月省可一点也不太平。 灵柩灯只可庇佑他一人,照顾不了这位林大哥。 不过就在他张口之前,蓦地瞧见面前林孺牛脸上浮现出的代表着某种暗示的异样神色。 到嘴边的婉拒之话咽了回去,转而只爽朗笑着道: “林大哥愿随我一同修行,体验凡俗苦难,自是极好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