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盏昏黄的油灯由远及近。
祁白将油灯放下,把食物摆放在亚兽人面前。
整个过程中,对面的桑屗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一眼祁白带来的食物。
为了防止桑屗察觉到蓟已经招供,求偶日结束的第二天天不亮,祁白便来到了关押桑屗的山洞。
在这之前,祁白就已经在马菱那里听说了桑屗的情况。
自从跟蓟分开关押之后,这个亚兽人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回答也不反抗,如果不是见过她说话,马菱差点以为她是个哑巴。
祁白无视了桑屗的沉默,自顾自地把小骨刀放在亚兽人面前:“我猜这把骨刀应该是你的。”
“你或许会好奇,我为什么要趁着天不亮,支开所有人,单独拿着这把骨刀来找你。”
桑屗依旧没有反应,不过祁白知道她在听。
“因为这把骨刀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或许是唯一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桑屗抬起头,就看到了灯光下,神情变幻不定的年轻人,以及,他手中拿着的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骨刀。
桑屗灰白的瞳孔颤了颤,她仔细打量着祁白的脸,又看向祁白与普通兽人不同的发色。
“呵。”半晌,桑屗喉咙中发出了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怪不得......”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通过祁白看到了另一个人。
祁白面上一喜:“你也有这把骨刀,你是我的族人吗?”
“你不要害怕,他们把你抓起来,只因为你是桑蒙部落的人,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祁白快速说道,“我是这个部落的大祭司,所有人都要听我的,我保证你以后可以在黑山部落随心所欲地生活,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去。”
桑屗把手伸向了装着水的竹筒,不过她没有喝水的打算,而是用竹筒中的水把手沾湿,然后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桑屗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不是出生在黑山部落吧?”
祁白点头,如实说道:“我出生的部落叫做风豹部落,是东夷的一个小部落,我是在大洪水的时候逃到这里的。”
“风豹部落......”桑屗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很好地隐藏在了蓬乱的头发之下,“竟然离桑蒙那样近......”
“你父亲......还给你留下了什么?”
祁白眼神晃动了一下:“只剩下了这把小骨刀。”
桑屗轻笑一声,干哑的笑声在冷飕飕的山洞中回响,莫名产生一股阴森的感觉:“这把骨刀确实是我的,拥有这样骨刀的人,确实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祁白睁大眼睛,追问道:“什么地方?”
桑屗:“你把骨刀再拿过来一些,我要再看清楚一点。”
祁白握紧刀柄,将其中一把骨刀向前递了递,然而看似十分虚弱的桑屗,突然狠狠抓住了祁白的手腕。
“你干什么?”祁白使劲挣了挣,竟然没有挣脱她的桎梏,“我父亲到底是谁?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把骨刀?”
“你父亲,他该死!”桑屗怪笑两声,“你也跟他一起去死吧!”
桑屗的话音未落,山洞口的竹门便被一下子撞开,一道身影迅速掠了进来,眨眼工夫便将祁白和桑屗两人分了开来。
狼泽将祁白护在怀中,祁白却脸色大变:“不好......”
原本握在祁白左手里的骨刀,已经到了桑屗的手中。
玄鸟脊骨制成的骨刀锋利无比,只是一瞬间,就扎进了桑屗的腹中。
桑屗嘴中咳出鲜血,面目狰狞地癫笑道:“说什么你一个人单独过来,你果然是在骗我,你和他一样,你们都是骗子......”
山洞中重归寂静,狼泽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亚兽人:“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到你?”
祁白对桑屗一直有所防范,只是没想到,她握住自己的手腕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左手里的那一把骨刀。
祁白轻轻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我父亲不是狩猎的时候意外死去的。”
狼泽虽然没有跟进来,但他一直守在门口,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桑屗没有问祁白父亲的死因,反而在意他有没有给祁白留下其他东西,显然早就知道祁白的父亲已经死了。
可是猫白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风豹部落中,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部落之外的人,那么桑屗的消息来源就很可疑了。
狼泽点头:“跟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祁白沉吟道:“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什么?”
祁白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进入山洞之后与桑屗的对话,确定道:“我没有主动提及我父亲,可她却能笃定这是我父亲的骨刀。”
祁白摩挲着骨刀的刀背:“要么,这骨刀一共就只有两把,要么......”
“要么,就是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识,让她一下子就能联想到你父亲的身份。”狼泽道。
两人同时想到了祁白的白发。
祁白心下一沉:难道他的皮毛和发色,并不是白化病那么简单?
就在两人思考的时候,牛辛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山洞:“豹白,狼泽,蓟死了。”
蓟和桑屗两人的尸体被摆放在一起。
桑屗腹部的骨刀被拔了出来,血液在寒冷的冬天很快就停止了流动。
与桑屗浑身是血不同,蓟的尸体很干净,他睁着双眼,脸上还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恐。
蓟出事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牛辛和牛成就在他的旁边守着他吃饭。
牛成低头说道:“这两天他分到的食物比往常要多一些,今天早上我和牛辛跟往常一样给蓟送来了食物,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他突然就拿着肉条不动了。”
牛辛的表情依旧有些慌张,显然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我就是上去碰了他一下,他就直直倒下去了,我真没使劲啊......”
祁白和鹿藤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蓟的尸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检查的,蓟身上没有外伤,看起来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了。
可是祁白和狼泽都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怎么早没事晚没事,偏偏在桑屗死后,他也紧接着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在锢金的事情上受到了祁白的敲打,面对着离奇死亡的蓟,鹿藤没有再露出恐惧的神情,反而十分平静地跟着祁白一起翻动尸体。
半晌,鹿藤摇摇头,他跟着鹿间老祭司给兽人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这还是第一次给死人看病,很显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祁白本来就对鹿藤没抱太大的希望。
兽人大陆上连医生都没有几个,更别说法医了,让鹿藤过来,本来就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所以鹿藤找不出蓟的死因,祁白也没有多失望。
祁白站起身,问马菱:“那几个桑蒙部落的幼崽怎么样?”
马菱回道:“还有气。”
言下之意,就是也没有什么好活了,毕竟剩下的那几个幼崽,本就是吊着一口气。
狼泽等祁白问完话,才说道:“拖出去吧,处理干净点,一定要确保他们不可能再活过来。”
马菱郑重点点头:“我亲自处理,保证他们原本是活的,一会儿也变成死的。”
从桑火部落中带回来的这些人,到处都透着诡异,这回处理这两个人的尸体,马菱不放心别人,决定自己来。
把这一摊子事交给马菱,祁白和狼泽两人便顺着石阶往山下走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只是太阳还没有出来,显得有些灰沉沉的。
祁白将他心中的几个猜测说了出来:“有可能是天生的疾病,在我的家乡,有很多人拥有这样会毫无征兆死亡的疾病,不过一般情况下,发病也是有迹可循的,情绪激动、剧烈活动......总之,蓟的这个情况看起来不太像。”
当然也不可能是中毒,蓟和桑屗的食物,都是看守他们的战士,直接从虎雪手中取过来的,中间根本没有接触过别人。
“在我的家乡,还有蛊虫的传说,就比如说桑屗和蓟的身上同时存在一种子母蛊虫,如果身负母虫的桑屗死了,身上有子虫的蓟也会跟着死去。”
有了万骨之城对奴役的兽人进行控制在先,祁白倒是觉得桑屗对蓟有所防范也不算什么了。
这也给祁白提了一个醒,兽人大陆虽然科技发展的不算高,可仍旧有许多秘密手段,他们必须要时刻留心,不能放松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招。
不过很显然,桑屗对蓟的这个控制方法应该并不容易,否则别人不说,只说看守她的战士们,就不会安然无恙,祁白可不相信桑屗会是在乎别人生命的人。
狼泽听着祁白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轻轻笑了笑:“反正不是兽神降罪。”
祁白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兽神要是真想降罪,也不会等到现在。好在我们先问了蓟,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再多的,以蓟这样的身份等级,估计也很难知道了。
狼泽:“害怕吗?”
祁白歪歪头:“害怕什么?”
狼泽望着山脚下已经集合的兽人:“那些秘密一定比死亡更可怕,不然桑屗也不会宁死不说。”
“我才不怕呢,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我跟在你身边就够安全啦。”祁白用头撞了撞狼泽的肩膀,调侃道,“走吧城主大人,咱们该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