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与石头堆叠的城墙下,几排死气沉沉的队伍正缓缓向前,队伍中兽人佝偻的身体被破旧的兽皮包裹着,肩上扛着鼓囊囊的兽皮袋。
身穿血骨甲的兽人站在城门口,他们手中拿着长长的骨鞭,虎视眈眈地看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城门正中间,一个穿着厚厚斗篷的兽人正坐在一个奴隶身上,扬着脖子看着向他走来的三个兽人。
三个兽皮袋被放在地上,一个血骨战士立刻上前,几下便将兽皮袋全部撕开,所有物资全部散落在地上。
一只冻僵的野兔,一只冻僵的野鼠,大段的植物根茎和树皮,这些就是三个兽人外出三天获得的全部物资。
“啧,”斗篷兽人用骨鞭将兽皮袋里的东西胡乱拨开,“怎么这么少?”
血骨战士闻言眉头一竖,一脚踹在了最前面的兽人身上,骨瘦如柴的兽人哪里受得了这样一脚,直接向后仰倒下去,幸亏他的一个同伴就在身后及时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得头破血流。
“大人,”那兽人顾不上疼痛,赶紧爬了起来,不住说道,“外面真的没有多少食物了,我们已经费尽全部力气,自己都没敢多吃,才带回来这么多食物。”
“哦,原来是被你们吃掉了。”斗篷兽人跷着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用骨鞭在食物的三分之二处画了一条线,其中就包括野兔和野鼠,“神使仁慈,才让你们住在城池之中,你们竟然不知道感恩,还偷吃食物,这样的事情是不可饶恕的。”
“不过看在你们是第一次犯,神使愿意给你们改过的机会,这些食物就作为你们犯错的惩罚,进去吧,下次我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了。”
祁白放缓呼吸以平息心中的愤怒,虽然早就知道万骨之城苛待城中兽人,可他没能料到斗篷兽人竟然这么无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哪里有什么“偷吃食物”,斗篷兽人根本就是在刁难入城的兽人。
不单是这三个兽人,前面进城的兽人,哪一个不是被克扣掉一大半食物,只要斗篷兽人想刁难,藏匿、偷窃、偷懒,这些理由都是张口就来。
见斗篷兽人将食物划分开来,血骨战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把肉食扔到旁边堆起的物资堆上。
“不行!”看到血骨战士将手伸向了野鼠,一直沉默的女兽人突然大叫一声,随后便如疯魔了一般,冲向斗篷兽人的方向,“这是我们的,采集的食物有一半是属于我们的!你不能动我的野鼠!”
“放开!”
血骨兽人用力想要将她甩开,只是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瘦弱的亚兽人,力气竟然比之前的角兽人还要大。
见一时之间无法将她挣脱,那血骨战士挥舞手中的骨鞭,狠狠地抽打在亚兽人的身上。
“竟然敢抢夺城池物资,你该死,你们部落留在城池中的兽人更该死,让你们全部变成奴隶,我看看还有谁敢反抗城池!”
鲜血从兽人身上喷溅出来,将原本就一片乌黑的城门口,染得越发漆黑。
“大人,大人,”正扶着同伴的兽人扑上来抱住血骨兽人的腿,“她不是要违抗城池,她的幼崽快要死了,大人,她的幼崽只想吃一口肉,给我们一口肉吧!”
斗篷兽人满不在乎地说道:“都三天了,那幼崽说不定早就死了,还吃什么食物,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被打趴在地的亚兽人身体微微起伏,强撑着支撑起身体。
祁白看着她死寂的眼神,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刻,女兽人用尽全身的力量,猛地冲向高高在上的斗篷兽人。
“啊!”斗篷兽人惨叫一声,从用奴隶身体做成的凳子上狠狠摔落下来。
根本来不及阻挡,女兽人手中的石刀就已经深深刺入了对方的身体,她的动作迅速而准确,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可惜她太过孱弱,这一击她明明瞄准了那人的喉咙,可最后却只刺入了颈侧。
而等她想要抽出石刀,进行第二次进攻的时候,一把骨刀已经深深刺入了她的胸膛。
女兽人的头垂下,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快!”“快!”
“快将司侍大人送回神使殿!”
城门内一片混乱,城门外的兽人漠然地看着一切。
一直苦苦哀求的两个兽人不再出声,他们走到女兽人身侧默默蹲下,像是在为她挡住城内吹来的寒风。
“噗呲!”
两把骨刀插入他们的身体,三个人永远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地方。
城内乱哄哄的情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一个兽人闻讯从城内赶来。
这兽人的装扮跟那个司侍差不多,身上也穿着斗篷,只不过与那司侍红色的兽皮斗篷不同,他身上穿着的是深棕色的兽皮斗篷。
“他们是什么部落!”这兽人怒吼一声,见没人敢应声,他随手抓住一个血骨兽人,“你说!”
“叫......叫什么兔部落。”面对发怒的来人,凶残的血骨战士态度瞬间畏缩起来。
甩开手中的血骨兽人,那兽人大吼一声:“把他们部落的所有人,都给我带过来!”
“是!”
两个人迅速朝城内跑去,另一个血骨战士问道:“巫子大人,剩下这些人怎么办?”
棕袍巫子咬牙看向城外的兽人:“漂司侍被刺伤,你们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把所有东西都给我扣下。”
看着有些骚动的队伍,棕袍巫子抽动嘴角:“谁要是敢反抗,就去跟这三个兽人作伴。”
饶是再麻木的兽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每九天才能轮到外出采集狩猎一次。
获得的食物,从上交一半,到一大半,可现在,他们竟然什么都剩不下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要怎么活啊。
不过即便这样,依旧没有人敢反抗,他们艰难地扛着兽皮袋,将三天内好不容易采集到的食物全部交上去。
没办法,他们的族人还在城中,他们如果不回来,不交食物,部落的族人就会遭殃。
路过那三个兽人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一些。
这些血骨战士或许不知道,可他们却挤在同一片狭小的草棚中,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这三个兽人的事情。
棉兔部落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兽人,这三个人就已经是他们剩下的所有人了,至于那个生病的幼崽,五天前就已经死了,从那之后那个亚兽人就一直疯疯癫癫,如今留在草棚中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幼崽尸体。
或许从一开始,棉兔人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会收取这么多物资,让他们连最后的念想都没有了。
有了之前的事情,血骨战士的盘查比之前要严格不少,很快便轮到了祁白一行人。
在一众瘦弱的兽人中,狼泽和狼战高大的身形想不显眼都难,再加上前面还有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祁白,果然引起了血骨战士的注意。
往常时候,只要食物数量过关,血骨战士也懒得查看,可现在不一样,司侍刚刚被刺杀,巫子还在旁边,他们不敢做错一步。
“停下,为什么包得这么严实,把兽皮拿开。”
血骨战士将目光看向祁白一行四人。
听到这边的动静,不远处的巫子也向这边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只见打头的兽人将包在头上的兽皮掀开,露出的是与其他兽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样貌的脏污面孔,即便有哪块皮肤勉强干净一些,也都显出一种病态的蜡黄。
总之是一张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脸。
再仔细看看他身后的三个人,虽然看着高大,但面色和精神同样十分不好,血骨战士语气松懈不少:“什么部落的?什么时候到城池的?”
祁白身侧的兽人用干哑的声音回道:“大人,我们是烟狼部落的人,秋天的时候来到城池,当时让我们进入城池的是昭巫子。”
血骨兽人又打量他们几眼,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进去吧。”
将兽皮重新盖好,祁白跟在长长的队伍,慢慢进入万骨之城。
透过兽皮上破旧的孔洞,祁白回头打量着身后的城墙。
这道在马力心中留下不可磨灭恐怖印象的城墙,恐怕连十米都不到,根本没有马力印象中的那么高大。
可城墙的“高大”与否,或许从来都不是它外在的高度。
这一座巨大的囚笼,它对人们的压迫,才是那堵真正的“高墙”。
跟在队伍后面,他们很快就到了一片低矮的,用干草搭成的帐篷区。
恶臭、阴暗、狭窄,这是祁白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兽人们挤在草棚中,只露出一双双格外大的眼睛,贪婪又麻木地看着回归的兽人。
此时四人都已经将破破烂烂的兽皮盖在了头顶,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祁白狼泽和狼战跟着狼实来到了最边上的一个草棚。
草棚中还有四个兽人,今天是外出采集队伍回来的日子,他们始终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看到打头的狼战,四人显然都愣了一下,不过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腾出位置,让众人进入草棚。
所有人进入草棚,用干草把门口堵上,其他三个兽人在草棚内侧放哨。
一个脸颊凹陷的角兽人开口问道:“队长,怎么回来的是你?领地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万骨之城每天都有血骨兽人巡逻,进出很是不易,再加上他们跟其他兽人挤在同一个草棚区域,免不了要跟外人接触,所以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留在城池中的这八个兽人,一般不会变更人选,只是在每次外出采集的时候向族人们传递消息。
这一次带祁白狼泽和狼战三人进入城池的,便是这一次被分配出去外出采集的狼实,而其他三名族人,则跟狼晟一起在城池外等候消息。
从古树兽人那里回来,祁白和狼泽没有耽搁,立刻与狼战狼晟离开了森林。
绕过圣羚部落驻地,横跨整个峡谷,他们先是前往了噬金兽人的营地。
银月族人们平时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万骨之城,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关注山脉另一侧的噬金兽人。
四人很快便找到了噬金营地,将营地周围的情况探查了一遍,狼战才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在这里,他们等到了外出采集的狼实一行人。
“领地一切都好。”狼战看着瘦削了许多的同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狼承摆摆手,对狼战不客气地说道:“跟我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狼战笑了笑,将狼承带到狼泽和祁白面前,郑重道:“你一定猜不到,是谁来到了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