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一轮熠熠生辉发白的火球前。
穿着日宗标志性红色衣服的众人,跪拜一地。
领头的大祭司黑耀抬起头,露出一双金色的野心勃勃的眼睛。
日宗的教众高举双手,匍匐在地,一下一下拜着,一面高呼日神羲和的名字。
黑耀唇角微扬笑了,他站起来,手持红色权杖。
教众们安静下来,跪地的姿势望向黑耀:“请大祭司公布神谕。”
在那日祭祀之后,头顶笼罩千年的黑暗当真薄了,透出微弱的天光。
这一景象将大祭司黑耀的威望推到了极致。
如果说原本还有一些人对黑耀所谓的献祭仪式可以结束黑暗的说辞半信半疑,甚至心怀警惕,当事实当真如他所言发生后,再也没有人怀疑黑耀的话。
但是,令日宗的人不解的是,明明占上风的是他们,月宗的反击虽然看似猛烈,大家相信只要对民众说出黑暗消散是他们的功劳,即便是月宗的臣民也会倒戈向他们的。
可是,黑耀大祭司却选择了退避,宁肯一路被玄桅的人追杀也没有选择还击。
只有知晓黑暗诅咒来源的高层才清楚,黑耀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黑耀当初要献祭的人是月神后裔温泅雪,并且完整的仪式是在温泅雪死后,头顶会升起一轮真正的明月。
但是,死的却不是温泅雪,而是他们的宗主天衡。
而黑暗仍旧消退了。
这时候内部高层怎么会猜不到,要么,这个献祭仪式献祭谁都可以,不一定是月神后裔温泅雪,要么,天衡的身份很可能就是那个日神后裔,所以献祭天衡也能达到目的。
不过,天衡的死似乎并没有带来一轮太阳,又与大家的推测矛盾。
扑朔迷离,疑惑丛生。
再结合黑耀明明占据优势却一味选择退而不战的行为,越发叫人不明。
这时,黑耀用神秘的语调对众人说出神谕:“我们的宗主,日神羲和的后裔并未真的死去。”
听到这句话,普通教众喜极而泣,激动万分。
那些了解真相的高层却只是松一口气,觉得果然如此。
天衡果然是日神后裔,天衡果然没有真的死去,所以献祭仪式才会有效又不完全生效。
他们也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黑耀会退而不战。
因为黑耀不确定天衡的死活,而天衡的死活影响黑耀接下来怎么做。
黑耀金色的眼眸扫过那些缄默的高层,唇角微扬,说道:“献祭仪式还未完全成功,要想驱散黑暗,带来永久的光明,就要抓住罪人,让仪式完整。”
深信不疑的教众,高呼大祭司之名,俨然陷入狂热。
他们所谓的罪人,当然就是温泅雪。
那些高层贵族们也低头,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一个比一个虔诚,一副只要是大祭司的命令,他们都会“竭尽所能,不惜性命”。
黑耀道:“现在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他之所以一路退避,从不与玄桅正面对战,不知道天衡生死是一回事,保存实力,麻痹行渊为首的月宗势力,是另一回事。
如今在行渊眼里,他们俨然是一群被驱逐进荒原边地的丧家之犬,毫无抵抗之力,事情展开来做时阻力才会最少。
……
奉命追踪黑耀等人的七公子玄桅,突然回来了。
他秘密地去见了行渊。
“如何,查到了吗?”行渊迎出来,关上书房的门,第一时间便问道。
表面上看,玄桅追击日宗之人是两派之仇,实际上他另有使命。
那场祭祀以及随后出现的黑暗每日会出现六个时辰的天光这件事,在月宗这里掀起的波澜比日宗那边只多不少。
因为行渊他们完全不知道,日宗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未知是最大的威胁。
日宗和月宗相持已久,如果日宗有能结束黑暗诅咒的能力,而月宗却一无所知,两派对峙的局面就会彻底消失,又变回十五年的阴阳派,唯日宗独大的局面。
这是行渊和玄桅绝对不能接受的。
玄桅一路追击就是为了从日宗从黑耀那里获取这个秘密。
玄桅如今回来了,便一定是获取了答案。
玄桅嘴角带出三分不屑:“黑耀那个老狐狸,一路只退不战,也不知道是怕死还是存心示弱,滑不留手,跟水里的王八似的。不过我抓了一些日宗的俘虏,从他们那里也得到了一些信息,还有,黑耀托这些人带给我们的话。”
他将册子从怀中掏出,递给行渊。
行渊神情微微郑重,玄桅向来骄傲张扬,外人看来有些好大喜功,实际上最是细心谨慎,这样的册子他不托信使带回来反而选择亲自运送当面给自己,可见这里面的秘密重大。
在行渊看册子内容的时候,玄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茶,这才放松了些许。
下意识就想问温泅雪如何,但见行渊忙着正事,此时不是开口的时候,只好暂时忍住了,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点着杯壁。
行渊看得很慢,但册子不长倒也很快就看完了。
玄桅看向他:“据日宗那些人交代,天衡当初混迹在月宗祭祀团内部,目的就是从寒天之境带出温泅雪。”
行渊:“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温泅雪去的。”
他们之前都以为,天衡只是狼子野心,想要扶持一个傀儡和他们争斗。
玄桅道:“天衡的目的是献祭温泅雪。你怎么看?”
据那些日宗的俘虏说,因为二十年前日宗得到神谕,罪人降生,如果他不死将给世间带来灾难,而日宗认定温泅雪就是这个罪人。
行渊并不全信这些,玄桅也一样,他一开始就说了这些俘虏的供词有黑耀带给他们的话。
但行渊想到了,十五年前五岁的温泅雪与阴阳派的尊主爻龛之死有关,月宗的阴主为了保他,在日宗发难之前先一步将他送进寒天之境流放。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杀死幽冥之地最强的祭祀,乍一听的确天方夜谭,他们曾经怀疑这事另有隐情。
但是五年前天衡将温泅雪从寒天之境带出来,在某些时候温泅雪的确爆发出几次,尽管后面有天衡的操控,也证明温泅雪体内的确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行渊道:“温泅雪是日宗原本献祭的对象,这一点是事实。”
玄桅接着他的话:“天衡以身相替,天仍旧出现异象。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天衡也有罪只是更轻?还是说,祭品不一定是温泅雪的命,其他人的命可以替代?”
行渊:“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天衡没有死,死的是他的替身。他还有很多替身。”
玄桅笑着哇了一声,挑眉:“真够狡诈的。倒是他的作风,我怎么看这样的人也不会为了别人死。”
天衡没死这件事,和他打过交道的两人都没有意外,想也知道,如果天衡能为温泅雪而死,怎么可能多此一举背叛他,当众捅刀他?
天衡这么反常,只可能是另有隐情。
玄桅笑道:“那看来这个什么神谕是后者了,祭祀仪式对就好,死得是谁不重要。”
所以,黑耀献祭的是温泅雪,但天衡的替身死了,也有效果。
行渊点头:“我也这么想,这个神谕罪人恐怕是无中生有的噱头,关键在祭祀仪式上,日宗要打压月宗,污蔑日宗的阴主是罪人,扶持体内有大量阴灵却不懂如何使用的温泅雪做阴主,再献祭拥有大量阴灵的温泅雪,的确可以摧毁月宗。”
玄桅道:“你说黑耀知不知道天衡没死?”
行渊:“你我都不信他会死,黑耀比你跟我更了解天衡。”
玄桅笑得幸灾乐祸:“天衡让替身代自己假死,你说他和黑耀关系好不好?”
行渊也忍不住笑了:“黑耀叛乱,逼天衡杀温泅雪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玄桅又笑道:“天衡脱身之后,会和黑耀汇合联手吗?还是和我们合作扳倒黑耀?”
行渊想说,那得看温泅雪在谁手里了。
但话到嘴边,他改口道:“他的一个棋子在我手里,他想不想都只能选我们了。”
玄桅挑眉:“你说的是温泅雪。”
行渊摇头:“不,是他找来接近温泅雪的另一个替身。”
玄桅恍然,这才明白了行渊这些消息哪来的。
略显夸张地说:“他对温泅雪倒是痴心不改,这个替身我可得见见。”
行渊正要让人去喊末月来见他,随手招过来一个侍卫。
“阴主有何吩咐。”
行渊一句话尚未出口,忽然出手,猝不及防拿下了对方。
“你是谁?我可不记得这个院子里有你这么一个侍卫?”
那人见行渊对自己出手,顿时借他掌力飞了出去,遁入黑暗。
玄桅二话不说追出去:“大哥你留下,我来。”
刺客的出现来得意外,行渊略一思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些人是跟着玄桅回来的。
……
清缴刺客没有用多久。
很快玄桅就回来了。
行渊意外:“对方这么不济,只有几个人?”
玄桅摇头:“不,来得都是高手,而且有十二人之多。”
行渊:“但你回来的很快。”
玄桅没有笑:“因为有一个更加厉害的高手,等我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自称是三公子的护卫。”
行渊:“他没留活口?”
玄桅:“他特意留了三个活口,那些人牙齿里藏着毒丸。”
行渊:“那就不是第二个天衡。”
他本怀疑那个君罔极也是日宗来的卧底,是在灭口。
玄桅:“他是谁?三哥身边何时有这样一个高手做护卫了?”
行渊:“他叫君罔极,是阿雪自己选的。末月,进来吧。”
被召唤来,但一直等在外面的天衡,这才低头走了进来。
身体保持着微微地紧张,并不是因为天衡畏惧被玄桅识破而故意伪装,他是自己的替身,怎么像都不算破绽,但有一点反而要注意,真正的天衡不在意玄桅,替身在玄桅面前一定会紧张。
只有紧张才是他演出来的。
“抬头。”行渊的声音传来。
化身末月的天衡闻言,像是克制紧张一样抬眼向玄桅望去。
玄桅笑着眼神却比行渊锋利,像是一眼切入人的骨头缝隙里一样。
“的确很像,不看脸的话我差点还以为是天衡本人呢。”
行渊说:“他当时和君罔极站在一起,阿雪路过末月,选了那个君罔极。”
这句话好像平平淡淡,什么都没有说,但对知情人而言却是什么都说了。
玄桅手指微动,笑着望着行渊,明白他在怀疑温泅雪是不是真的忘记。
当着末月的面,玄桅没有解释,只是站起来笑道:“这么有趣吗?说起来我很久没有见阿雪了,好生想念。刚刚又有刺客来袭,阿雪最是胆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
行渊道:“我与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大哥忙完再过来不迟。不是还有话跟末月说吗?”
玄桅说着向门外走去,路过末月,笑着目光从他的脸上认真经过。
擦肩而过那一瞬,他的笑容消失,微微皱了一下眉。
那个末月,给他的感觉也太像天衡了。
他果然讨厌相似的东西。
玄桅走后,行渊看向一旁如履薄冰的末月。
行渊明知故问:“你觉得这些刺客是谁的人,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温泅雪吗?”
天衡敛眸恭敬:“必然不会是天衡的,他不会杀温泅雪。”
他心下在想,即便是黑耀的人,黑耀也不会让刺客杀温泅雪。
黑耀不敢让除自己之外任何人杀温泅雪,他怕诅咒。
那黑耀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忽然,心头一震惊雷。
天衡明白了:黑耀在故作迷阵误导行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