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的八月初三,赵士程一行人结束了近一月的外出旅游,带着沿海的地形图与大量的海货回到了家中。
当家主母一边心疼儿子晒黑了,一边把老赵一番埋怨,嫌弃他没有照顾好儿子,随后便把老公提溜到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了今年蜡林丰收,收入预计超过三万贯,扣除先前的人力、土地、林木成本、也是赚了近两万贯,老五快十五岁了,估算着可以给朝廷里的儿子活动一个好一点的官位。
赵士程在一边正大光明地听着,心里打算着要快点动手才是,做为宗室子,那位没见过面的五哥只要满十五岁,就自然会升迁成某个州的六品团练使,再到二十五岁,升成五品的防御史,三十五岁成为四品的观察使,四十五岁当三品节度使,五十五岁基本就是郡王、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高官。
但这些官都是只领巨额薪水的,屁正事没有,所以,在哪里当官其实没有区别,也就是离家近一点远一点的事情,老妈为这事把钱花出去,就是纯粹的浪费。
正想着,他就听老妈在一边抱怨:“如今光是东京城里的宗子就有一千五百余人,近宗三百多人,若不多打点一下,献些宝贝,咱家的儿郎们说不得便要被排挤,要是调到什么下等州去当团练,每年就那些点俸禄,将来成家,可就拮据了。”
赵士程看着母亲忧心的模样,记住了“献些宝贝”这个关键词。
巧了么不是,你的相公才从我这买了宝贝不久,看我不回头给你个更贵的,钱得用在该用的地方,浪费了可惜?
你等我两天,我去安排安排,保证让你满意。
……
离开老爸老妈,赵士程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虽然黑了一点点,但依然是顶格的精致漂亮,放到现代可以在幼儿广告圈乱杀那种。
再对着镜子照一照,并不是太清晰的铜镜里,那个孩子虽然小,但一眼看去,已经有了一丝尊贵的气度,这一年的礼仪与培养,并没有白费。
赵士程转过身,拿起一边的白纸,用炭笔书写着自己记忆中与宋军相关的记忆。
靖康之战时,所有历史记载都非常显露出一个事实,就是宋军的战斗水平极为低劣,无论是打金还是打辽,只要是在河北的正面战场大规模作战,那都是被敌人单方面吊打,反而是在河北烧杀抢掠过后,由岳飞这些人组织起来的新军,显示出了不凡的战斗力。
金军的大部队是用十三年时间,用辽国无数军队的尸体磨练出来百胜之师,他想悄悄用一只古代军队暗中训练,然后去正面战场上一挽狂澜,那完全是做梦。
所以,想要在十几年后有所做为,只能用科技去碾压,虽然不可能看到后世波兰骑兵拿着马刀砍坦克的勇气,但若是能将最基本的火绳枪点出来,就差不多可以让游牧民族的气运逆转了。
火绳枪的科技并不难,历史上,差不多就几十年后,南宋就出现了竹筒做的火/枪,并且传到欧洲,元朝时,欧洲就开始在火/枪和火炮中开始军事进化,只需要最基本的中型火门枪,就可以在一百米内打穿2毫米厚的铁甲,到了明朝时期,欧洲骑士们把铠甲厚度堆到了八毫米时,实在是抗不动的骑士们怒而改行,加入了枪炮的队伍。
但是,一个新产品的改良和推广都需要大量时间,因此,改良火药势在必行,不能等到靖康再拿出来。
他的笔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勾勒修改,然后缓缓停下。
这片所在,需要大量的船保持运输,需要大量的人口维持产业,需要大量物资生产产品,还需要大量的人才维持革新。
他需要大量的小弟、叉掉,是大量的同伴。
……
八月初四,天朗日清,密州的七里坡上,一座两层的白色建筑已经完工。
这片的建筑其它的都很简单,青瓦白墙,高有两层。
只有一点不同,它的天顶,有一部分,用的是玻璃瓦,由此,这个房间,非常明亮,亮得像是在户外一般。
这是赵小公子新完工的实验楼,里边都是他找两位师傅弄出来的玻璃器皿,用玻璃当瓦是因为不想让太多人看到玻璃这么贵的东西被如此贱用。
而今天,这座小楼迎来了建成后第一位客人。
在这里,宗泽又一次见到了赵家的小公子。
赵士程给他倒了一杯茶,两人互相寒暄一番,就进入了正题。
“我联络之后,那五家大户都愿意加入你的计划,然而他们都有疑虑,只愿在那里做放几架织机,其它的织机与人家,他们还是想要放在密州城中。”宗泽有条不紊地讲述着自己这个月的成果,“我以新建蜡林为筹,说服他们把一半放到你那,一时便做不了更多。”
赵士程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大户们都不会轻易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尤其是官府的篮子,这是无数血泪凝聚的教训。
“而乡军之事,关键便在钱财,保甲法以来,训练、装备都要兵丁自费,稍有差池,贫下户兵丁便要被以军规杖责,还会被上司常年剥削勒索,以至保丁自残以避充役,”宗泽端起茶水在手中,细细讲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只募不征,以免多生支节。”
赵士程也明白这一点,便道:“我本意也是如此,但在去了日照一带后,却是改变了主意。”
“哦?小友不妨细说。”宗泽微笑而期待地道。
赵士程拿出自己海岸线图,放在桌上,给宗泽指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一片都是盐泽之地,难以耕种,这种河口,我算过面积,约有一千顷盐泽之地。”
宗泽点头:“然后呢?”
盐泽长年被海水侵袭,难以耕作,这些很是常见。
“我想把他们分给前来为丁的士卒,做为职田。”赵士程平静道。
宗泽忍不住皱眉提醒道:“这、这也欺人太甚!小公子,如此一来,怕是那些兵丁立刻便要哗变。”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那个方子了。”赵士程微微一笑,凝视着这老头,不放过一点细节。
“哦!”宗泽手中的茶碗往一敬,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道,“公子请讲!”
“若是在这里依海筑田,必能将海水留在此地,”赵士程语气淡定,但说出的内容却是一点不能让人淡定,“知州,密州雨季集中,常年烈日,若以烈日晒盐,比之煮海,可得几分利?”
宗泽先是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意思。
赵士程于是又重复了一次:“知州,若是以日煮海,比之以火煮海,可得利几分?”
宗泽终于听懂了,他默默将茶碗放下,又拿手按了按额头,摊了一下手,想说话,却感觉口舌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又倒了一大碗茶,咕噜咕噜地灌下去。
一番操作,一番牛饮,放凉的茶水终于让这位新任知州冷静下来,他张了张口,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才终于用沙哑的语气问了出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赵士程微笑道:“田中麦粟长成,不过是以光以水之利;田中生盐,亦是以光以水之利,自然之道,本就如此简单,知州又何必如此惊讶。”
“以光以水之利……道法自然!”宗泽深吸了一口气,他听懂了,也大受震撼,“这自然之道,竟是如此简单!”
赵士程点点头:“不错,天生万物养人,自然之道,本就如此简单,别扯远了,你说,这些田,能那些人留下为军么?”
“不能!”宗泽说得斩钉截铁。
赵士程皱眉。
“盐为朝中大利,这千顷盐田所产,必然惊动朝廷,小公子你就会入那蔡京之眼,麻烦不断,盐田和周围田产也会归朝廷盐监所有,”宗泽在朝廷上还是非常有经验,他认真地看着那张河口出海的地图,思索数息,“不如这样……”
他指着河口两岸:“你另外选择一条河口晒盐,那里由盐监司负责管理,这条继续做为港口织纺之地,这海边小河众多,有盐监司在附近,他们自己会迁入民户,送来的官奴,你则可以在其中招揽人乡人,来你那织布赚薪,此为借鸡生蛋。”
赵士程看着他,听得不是很懂。
宗泽思考了一下,简单解释道:“另外拿一块地,给朝廷晒盐,朝廷的盐监司都是肥差,由大官家中亲朋好友担当,只要你钱给够了,不但能低价买盐,还能把他们的厢军、车马、人手都挖过来,别说五百户人家,只要地方装得下,迁五千户于他们,都是小事,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赵士程懂了,也就是说,他即将迎接一大波贪官和权贵子弟在他的地盘附近。
他有些兴趣缺缺:“那此事就拜托你了,其中的耗费,我可以借给你。”
宗泽突然起身,俯身向他敬了一礼。
“这是为作何?”赵士程抬头看他。
“晒盐之法一出,私盐必多,盐价必降,”宗泽道,“老夫替天下百姓,谢过公子大义。”
赵士程看着这位老人,仿佛看到历史书上那河畔逝去的身影,叹息一声:“不必说谢,我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谢当然还是要谢的,不过宗泽老先生出门时,在门外大笑了好一会,这才大步回家。
赵士程则拿着一块玻璃,让他们磨成小圆片,然后在背上做了个银镜反应,涂上一层漆,看镜子效果还将就,就准备回去找个木盒垫上丝绸,去老妈那骗钱。
种舅舅从听到以田晒盐法后就一言不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连抱小孩上马时都险些横着放了。
赵士程没想到一个制盐法改良会对他们冲击那么大,微微有些心虚,又果断抛之脑后,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去老妈那骗钱,她可没有老爸那么好骗,肯定会被砍价。
然而回到家里时,发现老妈不在房里,而内院一片兵荒马乱。
赵士程终于在一个偏院找到了母亲和父亲,正要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
这时,一名老妇人匆忙小跑来急急道:“老爷,周姨娘腹中胎位不正,这孩子怕是、怕是悬了,您看,这要是太久未生,那是保大,还是保小?”
赵仲湜还未开口,旁边的管家已经怒道:“这还用问?那孩儿是皇室宗子,自然是要先保住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