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解决了大哥,回到了琴房,心中颇有些喜悦,于是把他那把古琴弹得叮叮咣咣,惹人侧目。
琴师头疼无比,又不敢体罚这小少爷,只能苦着一张脸,听他继续弹。
反正小孩子手指柔软劲小,又没厚茧,弹不了一会就要休息,忍忍就过去了。
倒是旁边的其他孩子一个个眼神都很奇异,他们都还小,没有被古典音乐熏陶,这种节奏又快又强的曲子在他们耳朵里,其实比那种清越悠扬的谱子更有吸引力。
不少孩子都认真听着,颇有一些跃跃欲式之感,一些人已经准备回头找这位小弟弟要谱子了。
琴课上完后,赵士程又滚回了自己的小窝,结果还没进门,就被老爹提起了衣领,在空中本能地扑腾了两下。
“虎头啊,最近你怎么没有在爹爹屋外弹琴了?”赵仲湜单手把小孩子抱起来,捏着小孩软软的手臂,用一种漫不经心地口气问。
“京城太好玩了,当然就没空给你弹琴了。”赵士程这几天忙得很时,抽不出时间去老爹这做日常任务,随口敷衍道。
赵仲湜面露不愉,又捏了儿子的脸,教训道:“这做人做事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废,你既然已经坚持了几个月了,又怎么能突然断掉呢?”
要是以前没听过也就算了,可但他都习惯性抖腿两个月了,这小子说断就断,让他很不习惯,为了摆脱还专门去找了些大家的曲子听,可听那些旧曲久了,就还想听虎头那魔性的曲子,再抖几下。
赵士程狐疑道:“爹爹,难道你不觉得这曲子上不了大雅之堂了?”
赵仲湜轻咳一声:“咱们内院内宅的,弹个曲子要什么大雅之堂,你继续弹,我回头给买一把好琴,我看你颇有天赋,不可荒废了。”
赵士程挥手道:“这我可没空,嗯,回头我给你谱子,你看哪个哥哥有空,让他给你弹吧!”
赵仲湜当然不干:“你哥哥们都在上宗室学呢,哪有你这么闲……”
但赵士程是什么人,他对付老爹完全是手到擒来:“我身为郡王之子,若是去当琴师,半个时辰给我一百贯钱不算贵吧?”
“你怎么不去抢——咳,”赵仲湜掩住失态,摸着胡须道,“胡说,你一郡王之子,怎么能去当琴师,行了,回头把谱子给我,我去另外寻人……”
赵士程轻哼一声,把老爹推开,回房不说,还把门栓上了。
赵老爹就很不悦,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小没良心,白疼你了!”
赵士程充耳不闻,明明是他在宠着这个老父亲好吧,爹真是对自己的地位没一点数。
……
次日一早,赵士程刚刚穿戴洗漱完毕,小蝉便进来,说是五嫂来寻他了。
赵士程让小蝉去泡茶,然后更去见了五嫂。
“小叔,”姚金敏盈盈一笑,把给小孩喝的汤饮子放在桌上,“我这几日盘了盘那园子的工匠,有些事拿不太准,想让你给提提意见。”
赵士程睁大眼睛,摇头拒绝:“这是嫂嫂你的园子,当然得你说了算,我怎么能插手。”
姚金敏轻笑道:“我毕竟初掌大任,又是这么大一笔钱财,要是不问问,我哪里放心,小叔,你就当帮嫂嫂的一个忙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士程自然不好拒绝,便问道:“那你说说。”
姚金敏于是从袖袋中拿出一本书,书名《营造法式》,放在桌上,向前推了推。
赵士程为难道:“这是不是建宅子的书么,这我可不太懂,应该提不了什么意见。”
姚金敏笑道:“自然不是问如何修屋,而是如今地基已平整得差不多了,准备起第一座宅子,只是,这宅子明着花钱的造法,有暗着花钱的造法,其中差价甚大,因此才拿不定主意……”
赵士程等她继续说。
姚金敏沉吟了一下,才道:“这宅子,我想用胡粉做地基,避免生虫,也可以防水,内部,想弄成五彩遍装,如宫城那样雕梁画栋,如此,方才有气势,只要不做一些特殊图样,就不会违制,只是要多花些钱财。”
赵士程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刚刚想点头,却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等等,胡粉,是杀虫疗疮的那种胡粉吗?”
姚金敏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物,五彩遍装里的五彩,其中白色就是胡粉,黄色是雌黄,赤黄色是雄黄,红色则是朱砂,都是金石研磨成粉而制得,价格虽贵,却能色彩长久不变,还能防止虫蛀。当然,若是也可像中人之家那样用草木之色代替金石,价钱便会少上许多,但如此过不了几年便会褪色。我便是拿不准该用哪样……”
如今的钱虽然不少,但后边还有很多大建筑没有修,到时用料肯定要相同,否则岂非让人觉得不对,这也算是一种定调——是追求最贵,还是追求性价比。
赵士程却是听得头皮发麻,你搁这叠buff呢?
胡粉是铅,朱砂是汞,雄黄和雌黄是砒/霜,这种宅子住进去,信不信过不了几年就不孕不育、贫血致癌、神经损伤,还敢让人来玩?
于是他立刻斩钉截铁道:“用草木之色,不要用金石之色!”
见姚金敏还有些困惑,他又补充道:“这宅子怎么能一成不变呢,过上几年,色彩淡去,正好换些新的彩装,如此,既可以让人知道咱们的精益求精,又能让顾客有新鲜感,何须用金石,再者那草木灰水泥,足够做地基了,防水会比胡粉更好,一举两得。”
姚金敏不由赞道:“叔叔此计极妙,既可以用草木之色,又可以省下钱财,还能让客人也喜欢,真真让人佩服。”
赵士程当然说不敢当不敢当。
一番商业互吹后,姚金敏告辞离去,赵士程则坐在桌边,翻看着那本营造法式,若有所思。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北宋一朝的皇帝,个个子嗣艰难,皇帝早逝了。
赵二的儿子都是在宫外生的,而继位的真宗只有一个儿子,仁宗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都没有活下来,英宗是找得子嗣最多的支脉过继的在宫外生了四个儿子,神宗则是生了十四个儿子,八个早夭,一个残疾,哲宗的儿子都死在他前面,而当今在位的宋画宗,继位前一直没有儿子,直到有道士让他搬到城东的万寿山去住后,孩子一下就接二连三地来,九年下来,已经有十几个儿子了。
如今看来,这完就是和罗马一样的被铅水管污染水源后的情形啊,那个道士反而歪打正着了,从而让皇帝深信道教。
所以,北宋灭亡,也是和化学相关?
赵士程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思考着这些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但他暂时还接触不到皇宫的人物,只能先放下。
但他接触不到,有些人,却是可以的。
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只当个贵官蹉跎人生呢?
他明明有更广阔的舞台啊!
打听消息,维护家庭安全不是应该的么,还有赚钱,不赚钱怎么能帮他娘子一家脱离困境呢?
他必须鞭策大哥哥奋勇向前,为了将来过得更好,累一点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赵士程简直被自己的兄弟情感动了。
看看山水和宗泽给自己解放了多少自由时间啊,如今要辛苦多拉些人上船,否则将来996007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就干,赵士程对陌蝉道:“小蝉,帮我找些猪皮过来。”
小姑娘应是,又有不解地道:“公子,你是想吃猪皮冻吗?”
赵士程挑眉道:“对了一半,是要吃,但却不是给我吃。”
小姑娘一脸困惑。
赵士程笑了笑:“这个啊,是钓鱼用的。”
那些普通的羊毛对刘氏的娘家来说,虽然重要,但也并不是不可替代,所以,赵大哥就算入伙,也入得有限。
可是,如果有可以治疗岳父病情的神药呢?
这东西如果他都敢说不要,我赵虎头就敬他是条汉子!
……
于是小蝉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忙碌起来,买来新鲜猪皮要用石灰水浸泡,去除油脂,泡完之后要把仔细检查,把其上残余的毛发一根根拔掉。
洗好的猪皮还要用烧碱水来泡,这东西公子说不能直接用手碰,水也不能用手碰,必须用筷子才可以夹起来。
接着还要用锅将猪皮熬,熬的时候要搅拌,不能离人,一连要熬几天,绝不能糊锅,小蝉虽然很认真,但还是被累到了。
熬出来的东西一块一块,公子还用一些特殊的东西,用一把很小的秤秤量后,弄到放凉后还保持着一点粘稠的皮胶里,滚了很厚的一层外壳,像一枚枚比黄豆还大一点的药丸。
等公子把那几十个小药丸弄好后,还剩下了十来斤一块块的凝固皮胶。
小蝉姑娘都有些闹情绪了,早知道她就买一小块猪皮了,公子就为了那手指一块的皮胶,折腾了三四天呢!
赵士程本来想说把剩下的丢了吧,但看小姑娘微微撅起了唇,又看了一眼那猪皮胶,决定废物利用,于是笑道:“小蝉不要生气,这些皮胶也是有大用处的。”
陌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赵士程看她不信,道:“去找些硝石,还有蜂蜜、鲜果来,我请你吃超好吃的冰粉。”
陌蝉忍不住磨了磨牙,请我吃?
到时肯定又是公子来指挥她做吧?
公子这把人指挥得团团转的性子,到底是和谁学的啊?
但对她来说,只要不继续熬猪皮,都是好的。
她飞快离开,去找东西了。
“等等!”赵士程唤住她。
小姑娘回头转身,等他说话。
赵士程想了想,补充道:“把母亲也过来,对了,把大嫂和五嫂也叫过来。”
一个也是请,一群也是请,别浪费了,一起来吧。
小蝉于是又转身去办事了。
“等等!”赵士程又唤住她。
小蝉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孩。
“再打些羊奶回来。”赵士程补充道,“要新鲜的。”
既然都能有果冻了,那就把奶茶也弄了吧,反正那么简单,算是提前犒劳一下这些将要进入后勤链条的勤劳女士们,老爹房里好像还有些上好茶叶,征用了。
尤其是母亲大人,等纸包不住火时,被贿赂过的嫂嫂们,也可以被一起拉来分提火力啊!
我真是个小机灵!
小蝉点头:“公子,您再想想,还有吗?”
赵士程认真想了一下:“没有了,去忙吧。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