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所以我说她现在并不适合和一个人类生活在一起,她以前比这还要恐怖，只要任何触犯到她的地方，她就会立马点着,她才会一直待在深渊之下,知道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她。”
洪阙一改原先看戏的散漫,冷冽着眼看着车窗的场景。
其实他自鲸潋上陆地以来，他就派人暗中调取着关于他老友这段时间陆地上的资料。
对方竟然第一次大发善心从海底救上来一位人类女人，还居住在这个女人的家中,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甚至感到很惊悚。
试想一下，一个很少与人类接触的深渊孤食者突然兴致来了和一个随时可能会成为食物的人类女人过家家,这是很毛骨悚然的。
所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有震惊。
他甚至一度以为资料上的女人不是人类，但对方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甚至家世比较可怜。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在潭京大学执教，应该是一个坚强善良的孩子。
直到他获取到了这个人类女人的照片才发觉，对方竟然是那次道路上给自己送伞的女孩。
所以,他本来准备当天就立马去接走鲸潋的决议也取消了。
鬼使神差的，他也就任由鲸潋寄住在别人家了,不去造访。
他甚至潜意识里有一种希冀，那个人类女人将会改变鲸潋。
直到今日,他忍不住来试探一下她们俩的关系。
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从属下手里拿到了鲸潋这样漂亮多姿的照片可不多见,正好他也是经过这片区域,索性就来了。
这一试探,倒是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这个老友似乎真的陷进去了，只不过，方向完全搞错了。
照这样发展状态下去，虽然她大概率不会伤害那位戚小姐，只不过会让对方心力交瘁。
还是不适合的。
很显然，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他确实应该早点将鲸潋接走。
“她上一次接触到人类的时候大概是一百年前，”洪阙默默回忆着百年之前的情景，也就是他彻底来到人世间想要游历山水跟鲸潋借宝石藏品的时间。
“老爷，洪氏刚成立的时间就是百年之前。”
“对，就是那时候，你想想，我花了这么久才习惯于人类社会的生活，你觉得她会多久，我都有点庆幸她能和这位戚小姐生活到现在没发生流一血事件了。”
洪阙看着车窗上开始坠下的雨滴，潋潭市还真是阴雨不断。
坐在前方的年轻人看了看车窗的场景，他思考一下然后摇摇头，“这个属下无法回答，但不得不说，您这个试探真的是导火索。”
卢泽表示洪阙老爷用的试探烂透了，当然，他还是保持绅士风度没有明说。
洪阙耸耸肩，他只是提前将他的唯一老友和那位戚小姐即将发生的矛盾点提前了而已。
有时候，早点认清问题，还不会偏离的太远。
他本以为鲸潋能够游刃有余地解决，但他还是太高估对方了，鲸潋还是鲸潋，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深渊者。
“成长的道路是荆棘坎坷的。”
他慢慢地说了这句话，就让卢泽赶紧驱车离开，这雨怕是要下大了。
“那您的这位朋友……”卢泽十分担心那两位女士的关系问题。
“我会尽快抽时间去接她的，只不过，今天就算了吧，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干涉。”
***
下雨了。
天上开始飘着雨滴。
鲸潋看着不管她怎么说，都不再回应她的戚闻溪。
戚闻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戚戚，下雨了，你还是进车里吧。”鲸潋轻轻说着，想让戚闻溪回车里去。
只不过，戚闻溪似乎听不到鲸潋说什么，就这样默默站在车旁，紧闭着唇不吭声。
鲸潋只好拿起戚闻溪手中的车钥匙，打开了车门，示意让戚闻溪进车里。
她不希望戚闻溪淋雨生病了。
戚闻溪沉默着，直到有雨滴坠落在她眼睛上，让她刚哭过的眼睛酸涩难受，她才动了一下，她转过头望了一眼身边这个人。
鲸潋。
对方此刻又变成平日里那样乖巧正常的模样，甚至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她。
可是，刚刚这个人像个即将疯了的野兽嘶吼她。
在那么多人面前。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神经质的对待。
现在对方又变成一副温润无害的面孔……
戚闻溪深吸一口气，最终她默默地坐回了车里。
不管怎样，她不想生病，她的身軆刚好。
她进车里的时候，鲸潋一直用手帮她遮雨，甚至想扶她一把，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不想碰鲸潋。
因为她的心里，还一直窝着火。
原来被一个自己在意的人质问还不被理解是这么难受。
鲸潋看出来戚闻溪并不想让自己碰她，所以也默默地缩回手，直到戚闻溪钻进了车里，她站在车旁望着对方，半晌才小声地问向戚闻溪：“我……我去帮你买书吧，你之前需要的书。”
“不用。”戚闻溪冷淡地摇摇头，她不想看见鲸潋这时候替她做任何事。
没必要。
“我记得那本书什么样子，我去买，可以吗？”鲸潋踯躅不前着，她其实是想等戚闻溪能够同意她去买，只不过很显然，戚闻溪并不会同意。
也不会给她向她赔罪的机会。
“你去买，我也不会等你。”戚闻溪始终都没有看向站在车外的鲸潋，只是冷硬地撂下这句话，即使她很需要这本书，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她还有什么心情再次返回书店去买书了。
所以，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让鲸潋自己选。
“那我去买。”鲸潋听到戚闻溪回应自己，哪怕对方是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她也不在乎，她现在只希望戚戚能消气，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鲸潋就默默离开了她的车旁，戚闻溪望着后视镜，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然后启动了车辆，离开了这里。
明月书屋的通电系统恢复了。
没人知道电路是出了什么问题跳闸了，维修师傅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突然大规模断电的状况。
不过结果是好的，书屋还在正常经营。
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女人，头发是被雨水淋到帖在了脸上。
有几个店员很快就认出了她，她就是跳电之前与另一个女人发生争执的主人翁，对方为什么又返回来了？
虽然，对方看起来非常美丽，只不过如果再惹出事端的话，他们就真的做不成生意了。
所以门口的店员正准备开口询问着这位那时候暴怒的女性时，对方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径直走进了书店。
门口的店员互相看了一眼，怕出什么事，赶紧跟在了对方后面。
只见这个黑头发的女人只是走到了生物学习资料的区域，然后从那处排列整齐的货架上，看了一眼，便拿下了其中一本书。
是《imnature》
这是他们店员刚刚整理货架放回的书。
之前是散落在角落的桌子上。
鲸潋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然后握着书又走向了收银台。
期间她没说一句话，等到她结完账以后，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服务员，想着跟对方要一个袋子。
“这个人好奇怪啊……”
“是啊，刚刚在店里那一出，现在居然什么话都不说买了一本生物杂志。”
“对啊，刚刚她看我的眼神把我吓一跳，没有任何温度，感觉像失了魂……”
***
是的，她独自开走了。
当她看见鲸潋真的去给自己去买书，心里一横，她还是开车走了。
她刚刚就跟对方说过，她不会等对方，哪怕是鲸潋想用给自己买书的方式以此赔罪。
窗外的雨一直下着。
戚闻溪开着车，在路过一个岔道口时，慢慢停了下来。
她径自点燃了一根烟，烟幕渐渐遮挡了她晕染的视线。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生活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她其实，本以为自从遇到这个人以后，她压抑孤单的人生能够得到一点点往着美好方向的慰藉。
但很多时候，并不是如她意的。
她是觉得鲸潋有时候是很好的，不发脾气的时候，对方乖得让她觉得有一个这样的人陪着也是很好的事。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愈发在意鲸潋的同时，对方也开始变本加厉地不受控制。
是，她是知道，鲸潋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
只不过，她却想着去改变对方，让鲸潋能够稍微变得让自己能够接受的那种正常人一样。
前几日是因为什么原因，鲸潋拽住她手腕的……
戚闻溪深吸了一口烟，她竟然都记不得了。
她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就这样，她竟然还想着鲸潋好的一面，还对对方抱有可悲的幻想，甚至现在心里还在担心对方一个人买完书会不会回不了家。
戚闻溪，你真就这么缺爱吗？
以为好不容易拽住了一根寄托的稻草，即使这根稻草布满尖刺，你要死抓着不放？
真可悲。
最终，她做了思想斗争后，还是原路返回了。
她没办法把鲸潋一个人撂在陌生的地方，她做不到。
雨中
有个瘦长的人影在马路边上走着。
她的眼睛红一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像一张纸，在风雨中走的很快，仿佛这淅沥的雨根本阻止不了她前进的步伐。
“你是傻子吗？真就冒雨往家走？”
戚闻溪将车停在了那个人旁边，拉下车窗，冷冷地盯着对方，斥责道。
雨中的鲸潋一直是低垂着头闷声往前走的，结果耳边传来一道她最为熟悉的声音。
她茫然地转过头望向车子里的女人。
是戚闻溪。
“我……”
良久她才嗫嚅出声音，雨水早已将她脸上的妆容淋透了，她看起来就像个哭泣的小丑，黑色的眼线液随着眼眶挂在脸颊上，“……我买了书。”
鲸潋缓缓反应过来，默默将护在衣服里的那本书拿了出来。
她全身都濕透了，只不过，书是干的，被她保护的很好。
戚闻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
“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感动我吗？”隔着雨雾，戚闻溪隐藏着悲伤，直直地望着鲸潋。
鲸潋立马摇头，她只是想给戚闻溪买下这本书，因为戚闻溪需要，而她搞砸了。
搞砸了一切。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不想惹戚闻溪伤心难过的，她该怎么办……
“鲸潋，你脸上是雨还是眼泪。”
鲸潋听后抬起眼，以为自己的脸吓到了对方，她赶紧低下头，用力抹去早已花妆的脸。
她的手上沾上的颜色。
她也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只知道她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很难过，眼睛酸涩地都快看不见前面的路。
“我因为你，都哭过好几次了，你告诉我，我还要怎样做你才能满足？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要那样对我？”
鲸潋红着眼睛听着戚闻溪的问话，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愧疚地垂下眼：“对不起，戚戚，我并不是想……想这样的。”
她满心自责，明明很在乎戚闻溪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当时看见别的男人亲口勿戚闻溪手背的错愕和愤怒，所以当她意识到状态失控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已经伤了对方的心了。
“你对我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哪怕是有一点点，你都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质问我。我被那么多双眼睛望着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戚闻溪强忍住内心的悲伤，她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鲸潋站在雨中，听着戚闻溪说的这些话，早已泪流满面，“戚戚，不是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学，真的，我可以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