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孔致方才就看到有两个人坐在阶前拥吻了,但他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徒孙辈的弟子情难自禁,一时忘记这里是九还殿,这在合欢宫中十分常见,不算什么,最多就是关几天禁闭略施惩戒就可以了。
可现在赫连宗主指出其中一人竟然是桃卿,孔致一下子就不淡定了,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只凭小半张侧脸,就瞬间认出被人抱在怀里的那个正是桃卿。
小乖什么时候跟人好上了?为什么他这个做师叔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孔致面露震惊之色,再一看桃卿的修为甚至已经到了元婴中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得是修了多少遍合欢道才能如此日进千里啊!
他心里发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虽说他一向赞成桃卿找上百八十个情人才好,可亲眼目睹到看顾了这么多年的宝贝遭人采撷了,他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无法接受。
如果是宫中弟子拐带了小乖,他就等着被关进刑堂受罚吧!
孔致怒火中烧,回身向诸位真人真君抬手行礼道:“抱歉,孔某有事在身,只得先行一步,还望诸位道友代我向两位神使致歉,无法参与此次论道了。”
诸真都看到了阶上的那一幕,无论心里想着什么,他们的表情皆滴水不漏,笑着请孔致自便。
孔致微微一笑,转身的瞬间就变得面沉如水,唤来前方引路的弟子洛春生,吩咐他道:“叫他们两个去羲和殿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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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羲和殿。
裴之涣被请到后殿疗伤更衣,前殿只有桃卿和孔致。桃卿面红耳赤地站在孔致面前,十指交错着拢在一起,站姿乖得不得了,小声叫道:“师叔……”
“嗯。”
孔致应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桃卿摸不透他是什么心思,内心更加惨淡无比,恨不得立刻在师叔眼下消失。
方才他和之涣正抱在一起,突然听到一阵轻咳声,他惊醒过来,抬头望去,映入眼底的是大师兄洛春生略显无奈的笑脸,再往下一看,孔师叔面无表情地站在阶下,身后跟着一大群真人真君,吓得他当时差点就把之涣从台阶推下去了。
越是回想着那一幕,桃卿心底就越绝望,先前他不敢叫师兄师姐知道他和之涣睡了,这下倒好,今日之后,可能整个陵游界都会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了……
孔致沉默良久,开口问桃卿:“你和那位紫霄首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事已至此,桃卿已经不敢有所隐瞒了,如实回答道:“不是很久,就是去日长小界的时候,我和之涣正好同行……”
他将前几日的经历说了一遍,孔致听完脸色好看了一些,至少小乖不是有意隐瞒的,这是发生在下界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属平常。
接着桃卿又提起了肉莲丸,孔致是听说过这味丹药的,不由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看来也是天意。”他说道,“这药邪门得很,一旦染上,确实没有任何解药,直到一方身死才能停止。”
“但此药罕见,便是众生界也很难寻到,也不知他一个下界修士是如何弄到手的……”
“之涣审问过他的神魂,是他偶然在一处遗迹中捡到的。”桃卿乖乖回道。
孔致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桃卿脸上的表情:“看样子你打算以后就以身作药,定期给裴之涣纾.解药性了?”
“是。”
桃卿有点难为情,回答得却毫不犹豫:“害之涣染上药瘾的人是我,我有责任帮他解除药性。虽然还有一个办法是我们日后再也不见面,但我做不到日后不见他……”
“你舍不得不见他?”
这时孔致差不多缓过了神,语气也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得知不是桃卿遭人引诱,而是裴之涣被他牢牢地掌控在手中,他就放心多了。
他问桃卿:“你为何舍不得他?师叔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打算相看一个道侣,莫非是相中了清玄道君?”
桃卿怔了怔,迟疑地说:“不是的,我没有想过和之涣结为道侣。”
“那你就是可怜他,只想为他解开药性?”
“也不仅仅是可怜。”桃卿小声说,“我还是挺喜欢之涣的。”
孔致点点头:“我懂了,原来你只想和他做一对享受鱼水之欢的情人,至于是不是结为道侣,你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这下桃卿不做声了,他确实没想得那么远,毕竟他上辈子只能再活二十多年,能不能改变命数还很难讲,和之涣就是有一天算一天,如果真死了,他又何必占着道侣的名头。
本来他是想尽可能瞒着,不叫更多人知晓他们的关系,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难免影响之涣的名声,可如果之涣要和他做道侣,那名声只会更加不好。
合欢宫弟子向来艳名在外,想与他们春风一度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会成亲的则寥寥无几,因为很可能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孔致没有说什么,他当然不会逼着桃卿与人成亲,正好相反,他恨不得自家宝贝能风流一辈子。
孔致的心情豁然开朗,甚至还挺开心的,既然小乖不必为清玄道君负责,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给他多物色几个炉鼎了?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和颜悦色地对桃卿说道:“此事你师尊知晓了吗?去吧,你快和他说一下,就说你以后要走合欢道了。”
“……是。”
桃卿应了下来,虽说他知道既然此事已经暴露,就应该由他亲口和师尊讲明,可他猜不出师尊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顾虑重重地离开了羲和殿,孔致立马变了脸色,笑意荡然无存,询问侍女道:“去看看清玄道君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叫他来见我。”
侍女应声去了后殿,不多时,换上一身洁净道袍的裴之涣被引至前殿,向孔致行礼道:“晚辈见过孔宫主。”
“清玄道君不必多礼。”
孔致遥遥地虚托一把,示意裴之涣坐下来,看着裴之涣同样暴涨的修为,他如鲠在喉,皮笑肉不笑地说:“倒是我该恭贺清玄道君修为更进一步,踏入元婴之境。”
裴之涣再行一礼,孔致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其实他挺不耐烦这些虚礼的,便直接进入正题,不和裴之涣寒暄了:“我已经听说了肉莲丸的事,是我们合欢宫亏欠了你。”
裴之涣闻言开口:“晚辈——”
“不必自称晚辈了,我听不惯。”孔致说,“你有话直说就是了。”
“是。”裴之涣略一沉吟,对他说道,“此事卿卿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未能护得卿卿周全在先。卿卿本可不必救我,是他垂怜我,愿意同我亲近,我一时情难自已,才在殿前失态,还请宫主责罚。”
“有什么好责罚的,这在我们合欢宫算不得什么。”
孔致混不在意,至于裴之涣未能及时保护卿卿,也算不上他的责任,何况就算他过错再重,卯神使降下的惩罚也够重了,那一身鲜血看得他同样心有余悸。
他叫裴之涣过来,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责罚他的:“方才我与卿卿谈过,卿卿确实挺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甘愿救你,在你之前他从未有过别人,你对卿卿又是如何想的?”
裴之涣神色一柔,垂眸回答:“我爱慕卿卿,身心皆属于他一人,不会再有旁人。”
“是吗?”孔致的目光骤然锐利,追问他道,“口说无凭,你该如何证明你对卿卿的心意?”
通常说来他不会多管闲事,但小乖不同,他心性纯善,又是天生媚骨的极品体质,不仅身体销.魂蚀骨,更是能帮助双修对象提升修为,可谓日进千里。
所以他不得不为小乖多操一份心,确认裴之涣不是别有所图。
面对孔致的质问,裴之涣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已向卿卿立下心魔誓。”
他将心魔誓用血写于纸上,每写一个字,字迹都金光闪烁,证明这就是他当时立下的心魔誓,内容是他身心只属于桃卿,若有违此誓,会立刻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孔致还从未看过这么重的誓言,他一向认为人心是最善变的,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更改心意,可裴之涣的誓言却是在保证他永远不会变心——当他变心的那个瞬间,他就会死,而且是神魂湮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保留。
“我明白你对卿卿的心意了。”
孔致叫他把纸张妥善收好,语气和缓了许多:“有你陪伴卿卿,日后我就可以放心不少了。”
不过还不待裴之涣道谢,他话锋一转,很严肃地说道:“但你必须知道,卿卿还没有这么喜欢你,至少现在他还无意与你结为道侣。”
“我们合欢宫修士和你们仙修不一样,不会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结为道侣,卿卿也可以养着许多炉鼎和小情儿,但你只有卿卿,如果他以后不止有你一个,你可能承受得住?还是说你打算强拘着卿卿,只准他有你一个?”
孔致眯了眯眼睛,他才不管裴之涣会不会吃醋,反正他不能拘着小乖不找别人。
裴之涣答道:“我不会约束卿卿。”
“你不会管他?”
孔致挑了挑眉,正有些讶异,又听到裴之涣说:“不过我会让卿卿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更好、更值得他喜爱,到时不需要我拘束,卿卿自然只会喜欢我。”
孔致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拍了拍裴之涣的肩膀:“不愧是道门第一天才,果然不负盛名,我倒是很欣赏你了。”
“宫主过誉了。”裴之涣起身一礼。
孔致的表情充满了戏谑:“我知道你的决心了,但你肯定不清楚卿卿有多少爱慕者,光是我们合欢宫就有大半个宫的弟子倾慕他,更休说宫外之人。”
“如今你与卿卿的事不慎暴露了,你们两个却又不会结为道侣,看着吧,要不了两日就会有无数人在卿卿面前自荐枕席,只看你能不能守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