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介绍完自己的名姓后,兔妖少年就不再理会桃卿,转身走进屋中,手持拂尘打扫起桌椅寝具。
望着他的背影,桃卿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卯神使,而且还自作主张地给神使换了个身份。
莫不臣却知道幻象的出现与桃卿无关,而是他内心的照影,神梦山感应到了他的心愿,他希望桃卿能够回想起那夜他与“九郎”缠绵的梦。
他转头看向桃卿,发现桃卿正好奇地盯着九郎,永远平稳的心跳竟微微加速了,与桃卿相牵的手也收紧了些许。
桃卿会想起来吗?
“师尊?”
桃卿感受到莫不臣手上的力道,觉得也许是师尊察觉出了什么异样,便温柔地安抚他:“不要紧,只是我又看到了新的幻象,这个幻象有点奇怪,我这就过去看看。”
他牵着莫不臣,跟随少年走进精舍,少年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手上动作稍顿,并没有阻止,继续打扫着他的屋子。
桃卿环视一圈,只觉得少年的屋子已经近乎一尘不染了,根本没有什么好打扫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栋屋子,却很奇异地对它感到格外熟悉。
“师尊,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桃卿嘱咐着莫不臣,轻轻放开他的手,在屋中四处兜转,更细致地打量起了陈设,越看越心惊,而当他轻车熟路地从抽屉中取出茶杯时,就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定然到过一间一模一样的屋子。
产生这个念头后,桃卿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似是有个白衣少年,眉眼像极了卯神使,而少年的名字似乎正是……
“……九郎。”
他轻声地呢喃道。
少年停下打扫的动作,将拂尘丢到一旁,回眸望向桃卿:“你总算想起来了?”
“我……我不知道,难道我真的见过你吗?”
桃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忍不住询问少年,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竟然去问一道幻影,它又能知道什么。
谁料少年说道:“我不但见过你,甚至还与你有很深的关系,你全都不记得了?”
桃卿闻言睁大眼睛:“关系,什么关系?”
难道九郎是他的熟人吗,他们宫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若是如此,为什么师兄师姐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莫非九郎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要乱猜。”
少年制止了他种种可怕的猜想,示意桃卿上前:“与他们无关,只有我和你,我曾经与你发生了许多事。”
桃卿迟疑地走上前去,任由少年牵住他的手腕,他觉得自己应该确实是在神梦山之外的地方见过九郎,否则神梦山也不会形成九郎的幻影,它映照的是他心底的夙愿。
“坐下吧。”
九郎将桃卿带到床榻边,示意他坐上去,桃卿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心里有点嘀咕,想了想决定婉拒道:“我还是……”
“别走,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九郎却不容他抗拒,将他按在床边坐了下去。
他手劲很大,桃卿挣脱不开,只得在床边坐好:“你要给我看什……”
他蓦地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九郎脱下道袍,袒露出少年人修长紧实的身体,浑身上下骨肉匀停,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肤色洁白如玉,全都在桃卿眼前一览无余。
“你做什么!”
桃卿面色窘迫,像是被烫着似的,赶紧将视线移开了。
他本能的反应是自己竟然敢对卯神使大不敬,在幻觉中想象出了他不着寸缕的模样,接着又觉得自己的幻觉果然还是脱离不开那一套,全都是些很下流的东西。
他就不该理会这个幻觉的!
桃卿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必须带着师尊离开,可九郎不允许他走,甚至封锁了他所有的去路,按住他的肩,将他困在了狭窄的床榻上。
“还没有看完,你想去哪里?”他问桃卿。
“我不看了,你快放开、放开我……”
桃卿无力地挣扎着,现在的他无法使用灵力,哪里抗拒得过九郎,很快就被九郎按倒在了床上。
九郎似是动了薄怒,漆黑的眼珠蒙着淡淡的寒霜,冷声对桃卿言道:“你没有不看的资格,凭什么只有我记住了一切,你却将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不臣安静地旁观着,闻言神色泛起涟漪,因为幻影刚好触碰到了他的隐痛。
“桃卿,你必须看着。”
他捉住桃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不仅要桃卿看,甚至还要他抚摸他。
桃卿不肯碰他,他就靠得越近,最后几乎已经是和桃卿紧贴着,他枕着桃卿的肩,毛茸茸的兔耳朵蹭着桃卿的脸颊,低声命令道:“摸我。”
在感受到兔耳柔软的绒毛时,桃卿忽然停下了挣脱的动作,心脏重重地一跳,只觉得这触感是如此熟悉,他一定不止一遍抚摸过这样的兔耳朵。
那也并非是小兔子九郎的耳朵,它全身软乎乎的,兔毛更细更软,不是这样的手感……难道他当真与九郎有过何种纠缠吗?
被他摸着兔耳朵,九郎秀逸的面容泛起薄红,额头上亦渗出薄汗,浮现出隐忍之色,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盯着桃卿哑声说道:“你看见了吗,桃卿,我被你掌控着,我的七情六欲皆是因你而起,你怎么能丢下我,甚至将我们两个人的事全都忘了?”
“我……”
桃卿张了张唇,眼中浮现出慌乱之色,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零星的画面,皆与他和九郎有关。
那其中有他在祠堂中被师兄缠住,九郎出手帮他的画面,也有九郎浑身汗湿地靠着他的画面,还有九郎化成幼兔的模样,乖巧趴伏在他枕边与他共眠的画面……
桃卿的脑海中十分混乱,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他做过的梦,可是这个梦太逼真了,逼真得令他觉得这不止是一场梦,他已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分不清哪个是九郎,哪个是卯神使。
“你希望我是卯神使,还是你的九郎?”
少年缓缓起身,眸光幽暗地凝视着他:“桃卿,回答我,你希望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思考不明白……”
桃卿慌乱而可怜地对上少年的目光,少年抬手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对他说道:“去找卯神使,他记得你忘记的一切,会给你答案。”
说完,少年的身形骤然如一缕轻烟般消散了,桃卿睁大眼睛,抬手想要去抓,却什么都没落下。
整座精舍亦消失不见,重新露出神梦山真实的模样,化作了无尽的纯白。
“卿卿?”
莫不臣模仿着顾雪庭的口吻,轻声唤着桃卿,桃卿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回应了一声:“师尊……”
“你方才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莫不臣明知故问道,“你的声音很慌张。”
“我不知道,师尊,我只是觉得我可能缺失了一些记忆……我需要找卯神使问明白。”桃卿喃喃地说道。
“那就继续上山吧。”莫不臣说,“你的幻觉消失了吗?”
“嗯,没有了。真是抱歉,我竟然让师尊等了这么久。”
桃卿从幻觉中缓过神来,惭愧地向他道歉,莫不臣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不要紧。”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桃卿重新握住莫不臣的手,拉着他攀登和缓的山路,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桃卿发觉他们已然走到路的尽头,前方的不远处似乎就是神女所提过的灵池了。
莫不臣思忖片刻,决定暂时退出顾雪庭的识海,将身体的掌控权交还给他,并捏造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如此一来顾雪庭就会认为是他陪伴着桃卿走过了这一路。
而用于掌控顾雪庭的也不过是他分离出去的一抹神念,收回神念后,真身位于神梦山山顶的莫不臣睁开双眼,自雪白的蒲团上站了起来。
神梦山的山顶也如山下一样,一切造物结为纯白之色,唯有半空中的巨大神国泛出艳丽斑斓的色彩,六道轮回缓缓转动着,从中溢出源源不断的神力,涌入莫不臣的眉心。
神道修士的神国相当于仙修和魔修的洞天,是独属于他们的一方小世界,使用神力在神国中塑造出生灵,便可以提供更多的愿力反哺给神修,因此每个神修都必须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神国,才能使修为日益精进。
莫不臣望向上空的宏大神国,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嗒嗒”的蹄声,他才转过头去,向对方微微颔首致意。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漂亮的白鹿,白鹿生着雪白的鹿角,散发出似玉石般温润晶莹的光泽,它正是神梦山的山灵。
白鹿温柔驯顺的眼眸默默地望着莫不臣,它不会说话,但可以通过神念表达自己的意思,它在问莫不臣,方才它所展现出来的幻象是不是就是他心中的渴望。
“是。”
莫不臣没有否认,这是他首次见到自己的幻象,因为体内的情丝,他对桃卿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而因为方才的幻觉,他神识中的情丝又骤然长出许多,几乎将他的神识全部缠绕成了鲜艳的红色。
这些情丝实在太多了,莫不臣闭上双眼,准备拔除它们,白鹿却抬起前蹄轻轻地推了推他,示意他不要拔除情丝。
白鹿无声地对他说,没有用的,不要试着拔除它,你越想除去情丝,它便生长得越多,因为它是自你的心中长出来的,它是发自你内心的情,你又怎能除掉它。
发自心中的情?
莫不臣与它对视,漠然说道:“或许你忘了,我是天生无心的道体,我没有心。”
可是现在你有了呀。白鹿摇了摇头,你自己看。
一道新的情丝自莫不臣的神识中生长出来,将他的神识密不透风地缠绕住,再无一丝空隙,这个瞬间,莫不臣的神识竟缓缓地跳动起来,正如一颗鲜活的心脏。
他的神识渐渐飘落下去,来到他的心脏处,“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发出了沉稳有力的声音。
莫不臣蹙起眉头,以神念审视着这颗“心脏”,它是由他的神识凝聚而成的,自然不可拔除,否则他会沦为一个废人。
白鹿无声地望着他:莫道主,难道你还是看不出来吗,你根本不是天生无心的体质,你的心脏其实是一颗种子,只是因为没有水源浇灌,它才没有生长出来,足足迟了三千余年,时至今日,你才第一次看到它。
“我不是天生无心的道体?”莫不臣问,“它是什么种子?”
是情种。
白鹿回答着他。
其实你是天生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