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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傅要请建京一众举子吃酒,福儿没跟去,跟老爷子一起回去了,让卫琦随他去了。
由于都累了一天,一众举子们也没怎么缠酒,傍晚时卫傅回来了,还给福儿和老爷子从酒楼带了两个菜。
吃饭时,就说起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福儿,连老爷子和卫琦都憋了一肚子疑问。
卫傅就把大致情形说了一下,省略了顾硕和他背后这些人,为何要设局坑黎家,只推说双方因朝堂争斗。
听完后,卫琦感叹道:“文官都爱耍心眼,这次要不是守财奴够机灵,恐怕就被他们做成了,如此一来,倒成了狗咬狗一嘴毛。”
老爷子未发表任何意见,他自然不如卫琦这么单纯,听出其中还有隐情,只是这隐情显然不是给他们知道的。
等卫傅和福儿回房后,他才把隐下的缘由说出。
“照这么说来,娘娘在宫里过得还算不错,不然这些人何必拐着弯对付她。”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岔话道:“那如果他们是合着伙骗你,这边唬骗着你让把场面全了,那边若是不处置黎家和那个左侍郎怎么办?”
“不会。”
看他说得这么斩钉绝铁,福儿倒好奇了。
卫傅叹笑一声,道:“你不懂,朝堂上派系繁多,看着表面和谐,实际背后各有派系,哪怕是为了礼部左侍郎那个位置,顾硕最低也是个撤职查办。至于黎家,科举乃朝廷基石,不容随意染指,不然无法以儆效尤。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不处置,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
说那也是他母后的意思,其实卫傅瞧着,反而是他那个皇叔的意思。
而那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安排得极为精巧,仿佛早有人预料到要出来的收拾烂摊子,早有防范。
也因此反而让卫傅越来越觉得其实这中间的一切事情,他那皇叔都知道,只是静观不语罢了。
想不通的地方其实换个方向就好懂了。
新帝登基,功臣必然尾大不掉,还有黎家尴尬的处境。皇叔若不重视母后,也不会冒着百年后被史书记一笔的可能,干出强娶皇嫂之事。
可看重母后,却又并不重视黎家,这让卫傅觉得皇叔本身就反感黎家。
两者以他为饵相斗,索性皇叔借着机会,既敲打了功臣,又敲打了黎家,最后一层目的应该还落在母后身上。
为免不敬,这一层目的卫傅不愿深想。
听完卫傅的话,福儿不禁道:“你倒是很了解他。”
“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多少了解一些。”
卫傅去了一旁坐下。
“毕竟曾经还算亲近,我被封太子后,父皇就渐渐不怎么亲近我了,相反皇叔倒一直待我亲热,我的骑射是他教的,我的第一把弓是他送的,早些年他经常不在京里,但每年都会让人往东宫送东西。那时我尚年幼,因羡慕父皇对三皇弟四皇弟宠爱,曾经还想过若是皇叔是我父皇该多好。”
说着说着,卫傅苦笑起来。
谁能想到呢?视若为父的皇叔,后来为了夺位,杀了自己的亲父皇,还霸占了他的母后,并流放了他。
这还是福儿第一次听卫傅说起宣王,未曾想其中的感情如此错综复杂,怪不得他从不提及,偶尔提起表情也是复杂比仇恨更多。
她正想安慰他几句,突然听见外面院门被敲响了。
卫琦已经去开门了,开了门却扭头喊卫傅。
卫傅和福儿出去,才发现是迎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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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是来送大郎回来的。
其实皇后本想留大郎两日,怕福儿和卫傅担忧,也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皇后心绪纷乱,精神也不太好。
再加上一到天黑,大郎就哭闹着要找娘。
小人儿虽不会说话,但认人呢,谁都不要,也不吃奶,皇后只能命迎春赶紧把孩子送出宫,送回亲娘身边。
福儿把大郎接了过去。
小家伙一见到娘,眼睛就亮。
嘴里咕咕噜噜也不知在说什么,似乎是在埋怨娘你去哪儿了,怎么把我送走了?又往福儿胸前拱,福儿忙跟卫傅和迎春招呼了一声,抱着儿子进去喂奶。
留下卫傅和迎春说话。
“姑姑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
两人都想笑,可惜都没笑出来。
“殿下别担心奴婢,奴婢都好,殿下好吗?”
“好。”
迎春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好就行,看着小公子,奴婢便知道您应该过得还不错,就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委屈什么?”卫傅笑了笑道。
迎春知道他是故意宽慰自己,忙擦了擦眼泪。
“只要殿下好就行,迎春就放心了,娘娘也放心了。”
“那母后好吗?他——对母后可好?”
“好,”顿了顿,迎春还是没忍住,“殿下,您别怪娘娘,娘娘她也是……”也是的后面她说不下去了。
卫傅忙道:“姑姑我懂,只要母后好,我就放心了。”
迎春连连点头。
“殿下,奴婢要回宫了,再不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
卫傅送她出去。
迎春一边走,一边依依不舍回头,最终在临走前,拉着卫傅哭道:“殿下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娘娘的命,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她便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迎春离去了。
卫傅站在门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回屋。
福儿没问他跟迎春在外面说了什么。
不过这一夜,卫傅抱她抱得特别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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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重考之事,在京中掀起一阵沸沸扬扬。
幸亏赴考士子一般都在放榜后,才会离开京城,也因此并没有发生有士子离开京城,才知道要重考的。
伴随着重考而来的,是朝中有十多名大小不一的官员落马,其中最大的竟牵扯到堂堂三品大员,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同时也有一位公爵被削了爵位,不过这件事是悄无声息发生的,除了王公勋贵朝廷官员,外人倒是少有人知晓这事。
朝廷也定下了重考日,三月十八。
到了当日,自是不必说,又重复了一次之前一众士子入贡院的场景。
福儿也算轻车熟路了,提前给卫傅准备东西,到了日子送他入场,到时候再接他出场。
一晃九日过去,会试也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等放榜了,不出意料应该是四月上旬放榜。
大抵是这次入京的心愿大部分都达成,大抵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境改变了,卫傅显得尤为放松。
每天清晨起来,他都会和卫琦一起练会儿武,再和福儿一起去菜市买菜。
每次二人同进同出,行走还抱着个奶娃子。
关键是一家三口,男的俊,女的美,奶娃子也长得尤其好,连菜市上的小摊贩都认识这一家三口了。
就在等放榜这期间,大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爹’。
“为什么是爹呢?”
刚会说话的大郎尤其喜欢说,见娘跟自己说话,就‘爹、爹、爹’地开始了,边‘爹’边流口水。
他最近长牙,口水特别多。
“娘!娘!明明就是娘!”当娘的气呼呼地道。
“的饿、爹、的爹、爹……”
“为什么是爹呢?叫娘听到没,臭小子?”
见娘作势要打自己,大郎还以为娘是跟自己玩呢,小屁股在炕上一顿弹跳,挥舞着小手,又是一通‘爹’出来。
福儿垂头丧气地倒在炕上,不想理他了。
大郎见娘不跟自己玩了,特别着急,三下两下就爬了过来,先爬到娘的肚子上,见娘还是不理自己,他继续往上爬。
爬到胸口时,他犹豫了一下,想一想这会儿还是玩重要,腾腾两下爬到福儿面前来,用嘴去啃娘的脸。
福儿早有提防,忙用手挡着,大郎也不嫌弃,就在她手上啃了起来,啃得津津有味的。
卫傅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福儿一见他来,忙道:“臭小子,你爹来了,找你爹去。”
大郎一听爹来了,忙转过身,兴奋地朝爹爬去,临到炕沿快掉下来时,被爹接住了。
刚抱起来,迎来的就是一通口水啃。
卫傅的脸颊被儿子啃了一脸口水。
这会儿轮到当娘的看笑话了,瞅着儿子糟践他。
其实要说大郎啃人也不疼,他也就长了两颗小米牙,就是到处洒口水。
“他最近这么喜欢咬人。”
卫傅擦了擦脸,把儿子放在炕上。
“长牙。爷说长牙的孩子就这样,流口水啃人都是,等牙长出来就好了。”
说着,福儿就忿忿起来,“他不叫娘,明明我就教了他喊娘,他为何不喊娘,反而只会叫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地教他喊爹了?”
“有吗?”
父子俩是相同无辜的表情,甚至连长相都很相似。
“真没有?”
卫傅侧过脸,看向儿子:“大郎你说有没有?”
“爹!”大郎欢呼道。
“你看,没有。”
福儿眯起大圆眼,很是怀疑。
不过她也没继续揪着不放就是。
她倒在哪儿,懒懒问道:“明儿放榜,你去看吗?”
“就不去了,那么多人。爷说得对,中就中了,没中就没中,皇榜就在那儿,也不会跑,真若是中了,自会有报喜的上门。”
福儿凑到近处,斜睨他:“你不会是胆怯吧?”
“怎会。”不过是看得没那么重了。
从被流放伊始,他一直茫然,因不知而茫然,做什么都是随波逐流,后来选择科举,不过是想试试想看看。
目的不是根本,过程才是,所以结果如何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大抵真是越不去想越来什么,第二天喜报临门了。
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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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京的举子再度聚首。
比起之前那次,这次建京多中了两个人。
一个就是卫傅了,还有一个是平时不怎起眼的一个廖姓举子,连他自己都不敢信自己竟然中了,据说当时还闹出笑话不提。
郑宏志依旧中了,这次的名次竟比上次还高几名。
数千人的应试,最后只中了三百个。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闻名天下知,中与没中的,都在把酒言欢(愁)。
不过新任贡士们还多了两件事,忙着拜谒座师和与同科交际。
会试和乡试不一样,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关,殿试顶多只影响排名,其他并不影响,以后要做官了,做官就需要人脉和路子。
也因此甭管平时多孤傲的士子,此时都不得不放下身段和傲气,该上门的上门,该拜谒的拜谒。
当然也不忘和同科交际。
一科三百进士,这些人以后或是入了翰林,或是入六部,或是外放到地方上,遍布朝野内外,很多时候人脉势力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郑宏志和廖柏出去交际时,自然要把卫傅拉上。
卫傅也就跟去。
只是二人并没发现,每次去拜谒座师房师时,那些座师房师看卫傅的表情都十分怪异。
熙熙攘攘,拥拥嚷嚷,有些落第的人转天就回乡去了,有些人还想等在看殿试的热闹,转眼间就到了殿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