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尉迟家,自从尉迟磊、卞夫人死于刺杀,尉迟邕也葬身于逃亡的途中,这段撕扯了十几年的情仇往事,终局已定,书写上了“成王败寇、尘埃落定”八个大字。
这个偌大的家族,也迎来了年轻的新主人。
但是,府中既没有张灯结彩的庆祝,同时,也见不到白事的丧幡冥旌。
湖泊回廊,深屋大院,清冷空寂,落针可闻。
比起人人歆羡向往的华美金屋,更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在东南偏正的一座寝殿里,分明是白天,却依然昏暗无光,厚帘重重,隔绝了人间的灿烂春光。只有那么一缕阳光,是漏网之鱼,从没拉紧的寝殿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了那面垂到地的纱幔上。
影影绰绰地,可以见到床上卧着一个人。散发,颓靡,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
而在床铺的深处,纱幔之后,似还放了一个冰棺。
桑洱死后,留下了身后物,大多数就是一些随身使用的东西。因为日常感太足,看见它们,好像就看见了她平日里鲜活的模样。
她喝过的茶杯,她的衣裳,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子……
看多了会心痛,又怕不小心打碎、毁掉,只好妥帖地收进箱子里。
还有,她给自己做的那件寿衣。
现在想来,他的桑桑有太虚眸,能窥见未来。之所以突然反常地做了寿衣,理由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她是不是看见了她自己的结局?
尉迟兰廷如今已经知道,在涉及他的安危的事情上,这个小傻子是会撒谎的。
他早该知道。
却知道得太晚。
所以,什么都来不及了。
锥心的痛楚如针刺,密密麻麻地泛上来,尉迟兰廷侧躺着,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身体,仿佛动物痛苦时为了自保就会蜷缩起来。手收紧了,指骨捏得“咔咔”响。
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玄色的硬物。
被它硌疼了,尉迟兰廷睁开眼,
那是一枚约莫掌心大小的玄翠令牌。其质如玉,篆刻着精细的花纹。被他日夜握在手心,也没有被暖起来,依然是通体冷冰冰的,可见,并非凡物。
在清点桑洱的遗物时,除开了那些日常用的东西,或者是身外软物,唯一让尉迟兰廷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枚玉佩。
一开始还不确定这是什么。经查后,才知道这是昭阳宗的玄冥令。
每个下山历练的门生,都会获得一枚这样的令牌。它有诸多用途。最重要的是,是一枚可以认主的高级乾坤袋。只有最开始的主人可以打开它。
这东西,怎么会在桑桑的手里?
想来想去,她和昭阳宗唯一的交集,似乎就是修仙大会了。
说起修仙大会,尉迟兰廷的脑海里,就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斜阳笼罩的傍晚,山门下的阶梯,掉落在地上的帷帽,给她捡起帽子的黑衣男人,还有对方看着冯桑时,那深重晦暗、仿佛看进了肉里的目光……
这枚玄冥令,是桑桑在修仙大会捡回来的吗?
从来都对他无话不说、没有任何秘密隐瞒的桑桑,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半句,说自己捡到了这个怪东西?
若说她不以为意,那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尉迟兰廷是在她床下的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找到这枚玄冥令的。
她有意地藏起了它。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了。仿佛怕惊扰了谁一样,连动作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只有一团黑影,也能想象外面那人屏息说话的模样。
“主子,外面有人来找您。”下属低头,余光尽可能地不想扫到太里面,喃喃:“不,确切而言,他是来找冯桑姑娘的。”
……
与此同时,在尉迟府外。
谢持风一袭黑衣,负剑站在了石阶下,手自然下垂,手心微微颤抖,死死地抓紧了一个微小的硬物。
因为太过用力,手心已经被硌得生疼。
那是一枚亮晶晶的玛瑙石耳坠。
不是一对,只有单边。
此物,正是去年,他在九冥魔境里,与那个名唤冯桑的人一起避雨的山洞里找到的!
……
……
另一边厢。
灵魂被抽调而出的滋味,与天旋地转也差不多了。
昏昏沉沉间,桑洱醒来的时候,听见了系统的声音:“叮!恭喜宿主完成尉迟兰廷路线,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碎片化的信息冲入了桑洱的脑海。
……咦?
这时间,竟不是一直往前推移的,而是回到了过去。
这一举跳跃,她直接往回走了将近十二年。
如今,是在谢持风路线的五年前。也即是,距离她在大禹山里撞见炙情发作的少年谢持风,还有五年。
距离尉迟兰廷路线的开端就更遥远了。
在十一年后的某个黑夜,桑洱才会成为冯桑,并在迷路后,扑倒在尉迟兰廷的房间门口,被他收留了一夜。
说起尉迟兰廷路线,桑洱以为距离第四次喂血还有一定时间。因为被尉迟邕绑走得太突然,桑洱还没来得及处理好自己的遗物最重要的就是那枚玄冥令!
她将玄冥令藏在了床下的一个暗格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尉迟兰廷找出来。
唉,不过即使找出来了,惹了他疑惑,也没事吧,反正路线已经结束了。尉迟兰廷再也见不到她了,估计会当成是她一时好奇捡的。
至于里面的法宝,现在时间回到了过去,那枚玄冥令都还没被制造出来,就算桑洱埋在某个地方,以现在的她来说也是拿不到的。
分明神思是昏沉的,但空气里,好似有一股清苦的药香味,钻入她的鼻腔,提神醒脑般,抽出了她脑海里的浑浊。
桑洱睁开眼眸,看见窗外绿意盎然,绿萝爬墙,蝉鸣声不息,似乎正值盛夏。她附身的这具身体,穿着烟霞色的罗裙,双手交叉,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打盹。
系统:“正式欢迎宿主来到裴渡路线。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30005000点高级炮灰。人品积分:250jj币库存尚可。裴渡好感度:50100尚未触发相遇事件。”
桑洱仰目看着天花板:“嗯。”
裴渡。
在九冥魔境中,雷雨夜里的惊鸿一瞥,以及在死亡线的擦肩而过,桑洱已经领教过这个小变态的可怕,为此心有戚戚。
论变态、疯批程度,估计几位备选男主里没人比得过这位的。
和一面之缘的感觉相比,进入他的路线,那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沉浸式体验。
而且,这开局为负数的好感度居然又出现了,负50,比谢持风刚开局的负30时候还离谱,简直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谢持风路线的原主,是因为在路上多次骚扰谢持风,踩了他的雷区,才会落得这么不利的开局。
裴渡路线的原主又是做了什么,还没触发相遇事件,裴渡对她的恶感居然就这么高了。
桑洱很不解。
随后,关于这条路线的剧情资料冲入了她的脑海。
她如今附身的这个马甲,名叫秦桑栀。
在修仙世界里,有一地名唤泸曲。该地有一个被称作药仙的大善人,名叫董邵离。
董邵离曾是罗汉宗的修士,后来离开师门,来到泸曲,娶妻生子。他的妻子是泸曲的仙门世家的大小姐秦菱。
秦家是以修炼秘药著称的家族。按门第身份,是董邵离高攀了秦菱的。
可秦菱偏偏爱极了他,原因很简单,董邵离性格好,温柔不乏正直,对她十分体贴,最重要的是,相貌极为俊美。
秦菱自幼身娇体弱,是集家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女。虽然家人不看好,可她非要下嫁给当时一穷二白的董邵离,家人最终拗不过她,无法反对。
在这个世道,入赘的夫婿的孩子也是要随母姓的,所以他们生的儿子,跟着秦菱姓,名叫秦跃。
无奈,这孩子在幼年时,不幸在花灯节上走失了。秦菱身体骨弱,能怀上一个小孩已是不易,伤心之下,之后几年,都再无所出。
看她每日愁眉不展,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秦菱的父母从外面抱养一个女孩儿回来,做二人的养女。
这就是秦桑栀。
秦桑栀作为养女,在秦家长到九岁,被宠得无法无天。
在她九岁时,真正的少爷、时年十二岁的秦跃被找回来了。
看到原文这里,读者可能会以为这又是一个真假千金的故事,心想这作者可真没创意。
实际上,这个故事的走向,并不是传统的真假千金撕逼、极品家人出没找存在感,而是一个极其狗血的伪德国骨科故事。
原主与秦跃,对彼此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是心知肚明的。在情窦初开时,原主喜欢上了秦跃,对他表了情衷。
与父亲不同,秦跃是一个颇为古板正直清冷的人,但对原主,说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浮出水面。别看董邵离是入赘的夫婿,其实随着秦家长辈离世,秦菱一切都以他为主心骨,董邵离早就是秦家真正的主人了。这人其实特别封建,对秦跃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看得很重,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原主鼓动秦跃一起私奔,等逃出一两年,父母接受了,再回来和他们赎罪。
秦跃割舍不下对父母的责任,但又对提议心动。
不巧,老天爷也不帮他们。秦菱在这时生了急病,临死前,留下了一个遗愿,说要看着秦跃和她相中的某个家族的小姐成婚。
为了圆母亲的心愿,秦跃答应了履行婚约。但在私下,他对原主承诺,对未婚妻并无感情。秦桑栀却很生气,很伤心。为了逼宫不让秦跃娶妻,她先斩后奏,不惜发出信函,毁了自己身上的婚约。
这是原主做得最大胆,也最鲁莽的事。
随后,又大闹婚礼,害得泸曲起了一阵子的风言风语。
原主么多番冲动的举动,不仅让秦家蒙羞,还让秦跃冷了心,与她断了关系,再也不理她了。与新婚妻子的关系看着倒是和和美美。
一个夜里,原主眼睁睁看着秦跃进了妻子的房间,熄了灯,也就终于死了心。她从秦府搬了出来,来到了泸曲的邻城居住,一走就是三年。
原主不缺钱,盘下了一间小宅子,偶尔当当大夫作为秦家养女,她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本领的。她喜欢去戏馆听小曲儿、喜欢出没一些女子本不该去的场所,还喜欢撒钱救风尘。就这样,成了泸曲地区不少人都有所耳闻的人。
当然原主不是在乱救人。实际上,每一个被她注意到的人,都和秦跃有几分相似。
有的是眼睛,有的是微笑的弧度。
类似于得不到白月光,就找个替身的心理。
不过,原主没有用金钱的力量来强迫这些人从了她,毕竟这些人并没有和秦跃像到令她枉顾理智的地步,所以,救了他们以后,就放走他们了。
而原主,就是在烟花之地的外面,捡到受伤的裴渡的。
这一次,她却将裴渡带回了家。
原因很简单,裴渡和秦跃,长得竟是颇为相似。一个姣美俊俏,一个沉稳周正。尤其是鼻唇、下颌的形状很像。
俨然就是秦跃的最佳代餐。
原主以为她遇到裴渡,是一种巧合。
实际不然。
世界上,除了极其微小的概率,是不会有两个非亲非故的人长得那么像的。
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欺骗为开端的相遇。
时年十六岁的裴渡,那张姣美的皮囊下,是一副天生的恶人人格。没有三观,没有同理心。
那么,为什么天大地大,他要寻秦桑栀的不痛快呢?
事情要从十七年前说起。
要知道,一开始的董邵离,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士,靠着娶了名门小姐而入赘,自然无法纳妾。他是薄幸之人,妻子身体不好,失去一个儿子后,不仅长时间没有所出,后来还连床事也不能承受。
董邵离于是在外面鬼混,半是引诱,半是欺骗,与长居无人之地、有西域血统的“毒仙子”韩非衣勾搭上了,韩非衣还给他生了一个私生子,那就是裴渡。
韩非衣当时尚不知他有妻儿,希望和他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但董邵离其实也就和她玩玩而已。经过那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耗死了秦家的长辈,也在泸曲地区得了一个善人美名,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抛弃给了他荣华富贵与名誉地位的秦菱。
更何况,那个时候,秦跃已经找回来了。
于是,他乘着韩非衣不备,无情地重伤了她,让她再也离不开生活的那片山谷。
韩非衣这时才知道秦菱的存在。为了忘记董邵离,她忍痛吃下了绝情蛊。动情越深,就越会养大蛊虫。若求而不得,或发现自己被感情背叛,便将痛苦缠绵,乃至自裁身亡。
为了对绝情的董邵离断情,韩非衣用了这种蛊来扼断自己的希望,以痛苦强迫自己放弃,结果却失败了,最终自裁而亡。
换言之,裴渡,其实是秦跃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是二人母亲的待遇大不同,一个被董邵离捧着,一个被用完即弃。
长大后的裴渡,几经周折终于查明了自己的父亲是谁。对董邵离这样的伪君子,自然是痛恨十足。在弑父的过程里,董邵离不敌裴渡,死了。裴渡也遭到重伤,意外地被秦桑栀救了起来。
秦跃因为那天不在泸曲,而并未迎头撞上枪口。
但他也躲不了多久,因为原文写过,裴渡这么丧心病狂的人,是不可能放过和董邵离有关的人的。既包括秦跃这个“对照品”,当然,也包括了原主秦桑栀。
因为秦桑栀是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打起来就像踩死蚂蚁一样,一点难度也没有。
所以,裴渡想到了一个更恶意的办法。
听说董邵离和秦菱颇为看重这个女儿,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定会让董邵离在九泉之下再气死一次。
于是,他接近了秦桑栀。为的就是诱使她爱上自己。待蛊虫长大的最后,揭穿一切时,秦桑栀便会在悔恨交加时,剧痛而亡。从而大仇得报。
桑洱读完原剧情,死寂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狗血,并不是原罪。
关键是,这个故事里,原主为了逼秦跃反抗婚约,和她搞伪骨科,冲动地解除掉的婚约对象,正是谢持风的兄长。
换言之,这段人物关系,和本文正牌女主的其中一个马甲一模一样。
谢持风的白月光的大名,似乎,好像,就叫秦栀。
和现在的“秦桑栀”,只差了一个字。
桑洱:“………………”
桑洱:“系统,出来解释一下。”
系统:“宿主冷静,女主是真的有的!我没骗你!”
桑洱:“那为什么?!”
系统小心翼翼地说:“只是……可能是因为备选男主的感情变化太大,剧情略有几分面目全非,所以,女主没有按时穿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粗糙待修!!!睡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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