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银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拍抚着桑洱的背:“姐姐,你还好吧?”
桑洱弓起上半身,闷咳了好一会儿,咳得脸都涨红了,才摆了摆手:“没、没事。”
原来如此,裴渡和宓银是在这一年认识的。也许他们是在某个除祟副本里有了交集吧。
以宓银的性格,她和裴渡应该相当聊得来。
怪不得以后会成为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说不定,伶舟与裴渡会相识,也是宓银牵的线。
算一算时间,现在的裴渡只有十五岁。
他和她的三号马甲秦桑栀的纠缠,在一年后,才会正式拉开序幕。
桑洱望着地面,用手抵着唇,微微有点出神。
脑海深处,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寒冷冬夜的情景——被剑捅穿了肩膀,仍然一步步地逼近她的身影。还有那双癫狂又暗沉、拉满了狰狞血丝的淡茶色眼珠。
动作凝固了一刹,桑洱才直起身来,缓缓吁出一口气,以压下那种时隔那么久、依然没有彻底平静的心绪。
都过去了。
已经很晚了。这座庙里,除了挂帘遮挡的里间,榆木神像斜后方还有一扇门,连着一个小房间,大概是曾经的守庙人的住所。里面有简陋的家具,和一张很窄的单人床,伶舟躺下去,腿根本伸不直,留给宓银睡是最合适了。
宓银吃饱就去休息了。
庙外布了一层结界,呼啸的冷风也静了几分。桑洱掀开帘子,回到里间,打算今晚就睡在墙边那张矮矮的长桌上。虽说化成原形睡觉会更暖和,可第二天起床时,就得变回光溜溜的人形来穿衣服,太冷了。现在在外面,桑洱非必要情况都不会化成原形。
路过了床铺,昏黑之处,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桑洱微惊:“主人,你还没睡吗?”
不知道伶舟听到了还是没听到,那只大手忽然一使劲,桑洱一下没稳住,往前扑去。
被子一扬,桑洱就被伶舟拽到了他的怀里,额头抵住了一副火热的胸膛。肩、腰、腿,都传来了沉实的压感,仿佛被食人藤缠住了。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晚,伶舟的力气好像特别大。桑洱被压得呼吸发闷,忍不住抬头抗议道:“主人,好重。”
“……嗯。”
这声回应,来得迟钝,又带着慵懒而困倦的鼻音。湿热的气息扑在桑洱的耳边,无端性感。
桑洱脖子一痒,耳垂也被吹得烫烫热热的。
听上去,伶舟根本没清醒。大概只是感觉到她路过床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吧。
伶舟的身躯很暖,在冬天就是一个行走的火炉,贴着很惬意。桑洱蜷起身子,也闭上了眼,慢慢地沉入了梦乡里。
却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伶舟睁了眼。
桑洱的睡相很老实,侧蜷着,手臂曲着,置于彼此身体之间的空隙上。被抱得呼吸有点闷,也还是乖乖地受着,没有反抗。
往日,他们就是这样睡的,但今天,伶舟却不知何故,有点不满意。在黑暗中端详她片刻,他忽然抬手,将桑洱的手臂搭到了自己的腰上,摆出了一个与他互相拥抱、你来我往的姿势。再紧了紧她的后背,将这副柔软又瘦小的身躯,压向自己的怀里。
抱得比刚才更紧了。那种让他睡不安稳的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踏实所取代。伶舟的下巴轻轻抵住了她的头顶,合上了眼.
两日后,两人一妖怪回到了行止山。
行止山已经下雪了。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尖尖的冰柱挂在树林里,折射着阳光。
这么冷的天气,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更喜欢缩在屋子里取暖。即使有修为护体,也是一样的。
宓银受不了这温度,最近膝上总是抱着一个暖炉——正是两年前,桑洱送给她的那只小狐狸暖炉。
桑洱看到了,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曾经提出要送一个暖手炉给伶舟,但因为尉迟兰廷那边的突发事件,礼物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伶舟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现在也快到年末了。因为这座宫殿很冷清,所以,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桑洱都会很有仪式感地拉着伶舟、宓银一起过。每年的农历新年,还会精心给伶舟准备礼物,给宓银派红包。
根据原文,江折夜出现的时间,应该就在未来几个月间,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天。桑洱保守估计,这个冬至,她还是可以和伶舟一起过的。更远一点的农历新年就很难说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好头好尾,把当年欠他的小暖炉补上吧。
桑洱抽空下了行止山,买了一个小暖炉。为示诚意,还亲手用钩针勾了暖炉外面那层小衣服。
桑洱本来想仿照她两年多前在街上看到的那只小暖炉,做一只黑猫的样子。但买毛线的时候没买到黑色的,最后,桑洱选了淡米黄的线团,仿照她的原形,织出了一只耳朵圆圆、肚子鼓鼓的仓鼠。
恰好,最近季节变化,桑洱的本体也在换毛。她这种妖怪体型虽小,皮毛却为上品,光滑柔软,手感极好。桑洱把自己那圈漂亮的护心毛收集了起来,晚上挑着灯,将它们做成了两颗毛茸茸的小球,挂到了小暖炉上。
几天后,终于大功告成。桑洱剪掉了多余的线头,把剪刀放回抽屉,无意看到了放在抽屉深处的一个盒子。
盒中放了一只金镯子。镯子底下,压了一块叠好的红绸布。
正是两年前,伶舟扔在月老庙的那块红盖头。
当时那件婚衣已经被桑洱处理了。而这块红盖头并不占地方,也许是觉得它漂亮,就这样扔了有点可惜,桑洱就将它收了起来。
桑洱垂眼,指腹轻轻摩挲了它一下,最后,还是将抽屉推上了.
本来,桑洱计划冬至那天和伶舟、宓银一起在宫殿里吃火锅。可冬至前几天,宓银因为牵丝人偶出了点小毛病,离开了行止山,去找她的族人了,今年冬至不在宫殿里。过了两天,师逢灯来做客,闲嗑的时候,提到他有几个魔修朋友最近在寻找九冥魔境里的某个法宝。作为交换,他们愿意交出在水渊之地猎到的鲛人。
这个世界的鲛人,并不是童话里的美丽人鱼,而是长了四条蛙腿、人头鱼身的怪物。虽然丑,鳞片却能抵挡利刃,鱼油还是非常罕见的燃料,入水也可燃烧。
伶舟对这桩交易起了兴趣。
水渊之地在大陆的极南端。之前,他虽然对鲛人感兴趣,却不打算为了鳞片和鱼油特意跑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就最好不过了。
师逢灯依然不知道伶舟可以随时进入九冥魔境,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神神秘秘,门路又广,说不定手上真的会有那几人想要的法宝,才顺口提了一嘴。
双方一拍即合,在师逢灯的提议下,他们将见面的时间暂定在冬至当天,地点则是离行止山最近的大城——文楼。
桑洱化为原形,蹲在桌上,抱着茶壶在取暖,听了他们商量的结果,也万分期待,扭头,问道:“主人,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山下过冬至了?”
也许是因为留在伶舟身边的日子不多了,最近,舔狗剧情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低了。桑洱得了空闲,要么就在照顾她的碧殊草花园,要么就在做暖炉的针织小衣服。专注起来,都没有发现自己陪着伶舟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今天一坐下来,伶舟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直到这一刻,看见了桑洱那乌黑明润、不掺和一点杂质的眼眸,伶舟的脸色才微微缓和,正要开口,却被师逢灯抢了先。
“那是!”师逢灯插嘴道:“小耗子,你没去过文楼吧?”
桑洱摇头。
“那可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四通八达,人多车多,好玩的东西更多,听说前几天,文楼最大的乐坊就来了十几个能歌善舞的胡姬。”师逢灯放下杯子,提议道:“要不,冬至我们三个一起过呗,我还挺熟悉那一带的,可以带着你们玩。”
“真的吗?”桑洱心动了:“那不如就……”
伶舟语气冷淡:“不必。”
桑洱一听,立刻就和他统一阵线,道:“那我也不去了,我要跟着主人。”
瞧见桑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伶舟的眼底浮出了一丝悦色。
“……”师逢灯屈辱道:“行吧,你们成双对,老子自己过。”.
转眼,就到了冬至当日。
天空难得放了晴,天空湛蓝无云。
中午,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文楼,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座客栈。
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客栈外面的街上,就有很多小摊贩,其中有卖烤玉米、烤红薯的小摊子,食物的香气渗入寒风中,迎面飘来,十分诱人。
比起在房间里听伶舟和那些魔修交易,桑洱更想在附近逛一逛。
走到摊子前,桑洱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忍着烫意,小心撕下了皮,咬了一口。软糯糯、香甜甜的滋味在舌上化开,手心也被烘热了。
桑洱一边吃,一边顺着人潮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拥挤不已。原来那里有一座寺庙,香客们在朱红大门出出入入。石阶下,还有很多卖香烛的小摊子。
听了周围的议论,桑洱才知道,这寺庙以“求姻缘很灵”著称。连外面卖香烛的摊子,也在兜售姻缘符之类的东西。
一个小孩儿正在帮大人看摊子,怀里抱着一个木盒,里面放了许多红绳编织的东西。看见桑洱,他就颠颠地迎了上来,一张嘴就是一套流利的词:“姐姐,买点桃花结吧,只要三个铜板,和你的心上人一人一个,系在手腕上,今生今世,情意绵绵呀!”
看出了桑洱不想买,这小孩儿又换了一套说法,仰起他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卖着可怜:“姐姐,你就买一对吧,我要是卖不出去,今晚肯定要被叔叔婶婶骂了,连饭也吃不饱的!”
桑洱:“……”
小朋友,你哪里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出现了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为免引起他们的注意,桑洱最后还是掏出了三个铜板,打发了这缠人的小孩,揣着桃花结走了。
遇到了修士,桑洱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沿着原路,回到了客栈后院。
被街上的风吹过,手里的红薯温度刚好,不烫嘴了,桑洱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这时,她的后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那是桃花结吗?”
桑洱回过头,就看到了师逢灯站在她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原来,她刚才匆忙塞进去的桃花结漏出了一角。
桑洱将它塞进了口袋深处,疑惑道:“你怎么出来了?”
“里头熏香味儿太闷了,反正我也只是搭个线,交易和我没关系。”师逢灯耸了耸肩,坐在她旁边,八卦兮兮道:“小耗子,你有喜欢的人了?”
桑洱一本正经地说:“人能有喜欢的人,妖怪为什么不能有?”
“谁啊?看我能不能给你出谋划策,这方面我还挺在行的。”
桑洱慢吞吞道:“不告诉你。”
不管师逢灯怎么好奇,桑洱就是不说,连对方的特征也不肯描述。
这小耗子的口风还挺紧。师逢灯遗憾地叹了一声,只好聊起了别的话题:“快要过年了,你明年有什么愿望不?”
“愿望?”桑洱想了想:“我想生个孩子。”
妖怪说话都是很直接的。不过,师逢灯本来也是魔修,倒不觉得她的话惊世骇俗,还调侃道:“你喜欢的人还不一定答应和你在一起呢,这么快就想飞跃到生孩子那一步了吗?”
显然,他看到桑洱买的桃花结,已经把她视作一只为情所困的妖怪了。
桑洱没反驳,将包着红薯的纸往下折了折,垂下眼,嘟囔:“反正我早晚都会生孩子的,不管是和谁生,总会找到一个人愿意和我生的。”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师逢灯惊讶的声音响起:“伶舟,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桑洱一怔,立刻转头,才发现伶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廊下。那双黑沉沉的眼,仿佛酝酿着一场令她心惊的风暴。
……
交易已经完成,鲛人被伶舟扔进了乾坤袋里。
天色转至暮色沉沉之时,大街上的灯盏逐渐亮了起来,如星碎落入凡尘。
师逢灯和那几个魔修都已经走了。
桑洱跟在伶舟的身后,有点懊恼自己说多了话。
在原文里,到了这个阶段,小妖怪的原主因为伶舟一直不肯和她生孩子,已经有点儿灰心丧气了,也模糊地萌生了另寻目标的想法。桑洱刚才表达的意思是符合原主的心境的,所以没有被系统判定为角色ooc。
更何况,伶舟本来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和谁生小孩,他应该都不会在意,也没兴趣打听才对。
但是,从步出客栈开始,桑洱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直觉——她不应该让伶舟听见的。
不该让他听见这种类似于她想跳槽的话的。
前面,伶舟面容阴沉,从方才开始,就一语不发。
从两年前起,后方那只叫桑桑的小妖怪,就缠着他,赖着他,一心想和他生小孩。但现在,她的意思,似乎是只要能和她生小孩,对方是谁都无所谓了。
她不再非他不可了。
为什么她这点微妙的态度转变,会让他感到这么不快,胸口仿佛被一团烦躁而莫名的火气堵住了?
这其实不应该的。
她只是他的仆从。她自己也这么说的。
若非如此,他甚至不会多看这样眇乎小哉的小妖怪一眼。
她的眼中倒映着谁,心里装着谁,又想和谁成亲、生孩子……统统都和他无关,不是吗?
为什么……就是无法不去在意?
今天是冬至,城中有灯会。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桑洱被推挤得微微踉跄了一下,发现伶舟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也许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比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她还是希望留下一些好的回忆。
不如试着转移一下伶舟的注意力吧。
桑洱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到了那个小暖炉,就追了上去:“主人,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过年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伶舟停住了脚步,硬邦邦道:“过年?现在才冬至。”
桑洱自然不能说自己可能过年时已经跟着江折夜跑了,声音软和地说:“我知道呀,其实我很早就在准备这份礼物了。现在的天气这么冷,还下雪,正是用暖手炉的时候。反正都做好了,就没必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了,早点让你用上,不是更好吗?”
听到她说自己很早就在准备礼物,伶舟别开头,语气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我又不怕冷。”
“谁都会怕冷的。”桑洱拿起了伶舟的手,将小暖炉塞到了他的手心,再拿起他另一只手,包裹住了它,认真地说:“即使你很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怕冷又不是弱点,和你很强一点都不冲突。”
“你这织的是什么?”
“什么?你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吗?这是我啊。”桑洱有点郁闷,抬起手指,一处一处地指给伶舟看:“你看,这两个黑点是我的眼睛,这是耳朵,这是尾巴。还有这两个小球球,是用我的护心毛做的。”
伶舟:“……”
“因为是送给你的,我本来还想织一个你的原形,可惜没有黑色的毛线了,我就做了一个我自己。”桑洱拨了拨那颗小毛球,突发奇想:“主人,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拿着它,特别像两年多前,你把原形的我捏在手上的时候?”
顿了一下,桑洱不忘强调:“当然了,我那时候还是比它好看很多的。”
提及当年的事,伶舟的嘴角终于翘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想过,这只小妖怪能经住一次次的危险与风浪,在他身边待到如今。
在各种方面,她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主人,虽然它不是很精致,但里面我是改造过的,你看。”桑洱拨了拨上方的盖子,说:“和大街上的炭火炉不同,它用灵石就能催动了。”
到底是藏了诀别之意的礼物。最后一次,桑洱想尽善尽美,还是花了一点心思的。
桑洱摸了摸口袋,塞了一小碎块的灵石入炉。果然,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平时,桑洱两只手都可以贴在小暖炉上取暖。伶舟的手太大了,小暖炉一下子就被衬得十分袖珍。
他捧着暖炉。桑洱捧着他的手,因为手比他的小太多,包不住,只能覆着。她叮嘱道:“主人,你也用力压紧一点,看看有毛线衣隔着的时候,它会不会烫手。”
“嗯。”
暖炉顶部的莲花孔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桑洱低头,专注地望着它,鼻头微微泛红,睫毛被映成了温柔的淡金色,半覆着小挑眼。
不一会儿,暖热之意开始从炉中透出。桑洱高兴地说:“主人,你感觉到了吗?手是不是很暖和?”
没等来回应,桑洱抬起头,才发现伶舟看的根本不是这个小暖炉。
他在静静地看着她。与这道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桑洱的心头竟泛起了一点异样而陌生的心慌。指节一蜷,手就缩了回来。
恰好这时,灵石小碎块恰好烧到了尽头,炉火也慢慢熄了。
桑洱连忙说:“它熄了,我们先收起来吧。”
这小暖炉和伶舟平日所用器具的风格一比,显得格格不入。伶舟捏了捏那小毛球,还是将它收入了乾坤袋里。
气氛终于松动了,桑洱打铁趁热,道:“主人,那我们要不要逛一下文楼?今天可是冬至,来都来了,逛一下嘛。”
伶舟望了她一眼,终于点了头。
“那我们走吧。”桑洱抬起手,本想拉伶舟的手腕,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他的衣袖上:“走这边。”
夜幕升起,城中火树银花,灯海银澜。乐坊中,有妖娆的胡姬在弹拨琵琶。路上有杂耍艺人,也有卖灯笼、烟火棒的小摊子……桑洱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拉着伶舟到处跑。
直至过了子时,他们才回到了行止山。
山上的宫殿,安静得仿佛与人间是两个世界。就像往常一样,桑洱站在镜前,为伶舟解了发饰,才自行去洗漱。
等她回来时,就发现伶舟已经睡着了,灯却没熄灭。
在幽昏旖旎的烛灯下,他像是一尊白玉所造、俊美年轻的魔尊。
桑洱弯腰,轻声问:“主人,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
看来是睡着了。
桑洱靠近床头,熄了灯。
寝殿骤然暗了下去。
这一探身,今天被那个小孩儿哄骗着买下的桃花结,就不小心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到了伶舟的手背上。
桑洱屏住呼吸。好在,这东西就是轻飘飘的几段绳,没有弄醒伶舟。
伶舟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有力,骨架大,关节处有分明而流畅的起伏,白皙,却不显得柔弱。艳红绳结蜿蜒在上方,红白相衬,很是好看。
桑洱蹲下来,拾起了这枚桃花结。
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态,也许,只是想看看他戴起来是什么样子,桑洱神差鬼使地解开了红绳结,小心翼翼地将长绳穿进伶舟手腕下方的空隙里。
但在即将系上的那一刻,窗外传来了落雪声。
桑洱的动作蓦地一顿。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如果伶舟此时醒来了,大概也会笑她的吧。
还是算了。
桑洱无声地将桃花结收了回来,揣回口袋里,掩上门,离去了.
一夜大雪。
翌日,桑洱一爬出被窝,就被冷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不过,这种季节,也正是林中河流的鱼最鲜甜的时候。想到那鱼肉滋味,桑洱就馋了。
穿上厚衣服,桑洱背了个箩筐,打算去抓几条鱼。
树林里,因上方树冠浓密,路面的积雪倒不是很厚,还挺好走的。
沿着平常的路,桑洱越走越深,来到了河边,却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了声音。
她惊讶地转头,就看到了一只漆黑窄袖,和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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