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皇后的崩逝,对于大汉帝国而言,毫无疑问,是有如晴天霹雳般的大事,影响很大。虽然她与刘皇帝并非相识于微末,并且二者的结合带有极强的政治因素,但同样是创业夫妻,也曾共度时艰。
符后也靠着她过人的胆识与出众的贤能,得到了刘皇帝的认可与尊重,真正走进了刘皇帝的内心。刘皇帝早年也好渔色,后宫嫔妃众多,给他生儿育女者不知凡己,但人间只有一个大符。
即便是以贤良明理着称,深受刘皇帝信任的折妃,更多的考量,也是政治因素,再加上那么些许“集邮”的情趣。
夫妻两风雨同舟几十年,感情之深厚,旁人知晓,却难真正体会。对于刘皇帝而言,符后是他心灵的港湾所在,是他精神寄托所在,有太多不可与人言,只有符后一人可说。
符后一去,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让刘皇帝彻底卸下伪装,也再没有一人,能让他敞露心扉一诉衷肠。
符后一去,几乎意味着,刘皇帝保留的最后一丝人性与真良也将随之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只名为“皇帝”的政治生物。在为人上,再没人能敦劝他,即便有,那招来的难说祸福。
因此,符后的崩逝,伤心绝不只刘皇帝一人,感到惋惜,感到震动,甚至感到恐慌的,大有人在。几十年下来,内外臣民,接受过皇后帮助,体会过皇后恩德的人,成千上万。
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他们长久地感念符后,也自豪大汉有这样一位贤后,尤其是一些贵族大臣,在面临一些困境之时,符后是最能带给他们希望的人,特别是在面对刘皇帝责难的时候。
然而,随着符后辞世,这样的情况,再也不存在了。皇室人员众多,但不论是拈酸吃醋的嫔妃,还是争名夺利的皇子,抑或是埋怨刘皇帝的公主,对皇后从来都是尊重的,因为她识大体,处事公正,经她决断的人或事,从无反复。
这还只是当下的,有些工于心计,善于投机的人,眼光则放得更远了。他们看到了,皇后之逝,对于大汉政局可能造成的影响。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知道,太子之位,稳若泰山,原因有二。一是刘皇帝的信任培养,二就是皇后。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眼中,在此事上,皇后的份量要更重些。
因为刘皇帝有那么多皇子,那么多人中龙凤,只要有心,挑谁当太子都有可能。但是皇后所出皇子,抛开魏王刘旻不算,就这么两人。而只要皇后在一日,那么任何人都难以真正挑战刘旸的地位。
皇帝与皇后,就像两根天柱,各据一方,支持着太子。如今,一柱倾塌,独余刘皇帝一人,而没有符后“制衡”的皇帝,可能性太多了。….至于刘旸秉政多年,积累的势力与人望,包括整个符氏家族,那些只能算是底蕴,他们的能量真正爆发出来,形成最强劲的支撑力量,当在刘旸继位之后。
而眼下,若是让这些人,支持太子与刘皇帝作对,只怕也是敢想而不敢做。如今,有太多公卿大臣,在刘皇帝面前气都不敢大喘。
即便,这十年来,刘皇帝是大肆下放权柄,但自上而下,所有人都知道,帝国的主心骨,仍是那个垂拱于崇政殿的刘皇帝。
老皇帝过去的丰功伟绩,以及几十年当国形成的威望,实在太高了,高到让人难以生起反抗的念头。基本上,只要他不昏聩到一定地步,谁都难以挑战他的权威,这几乎是对全天下臣民形成的思维惯性。
年纪上来后的刘皇帝本就喜怒无常,符后一去,今后怕是谁也把不住他的脉了,可以想见的是,日后的刘皇帝,将成为大汉帝国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因此,对符后之去,有的人只顾着悲伤,有的人则感到忧虑,而还有的人,面露哀恸,内心则窃喜,若无此巨变,他们怎么能有机会呢?
不过,符后崩逝可能带来的帝国政治格局的变化,具体会如何,犹待时间的检验。而就眼下而言,宫廷震动,朝堂震动,东京震动。开宝二十二年的中秋,史册上注定要留下深刻的一笔。
朝廷的活动重心,迅速从欢度中秋、君民同乐,转移到国家大丧、满城举哀上来。只一夜的时间,宫廷各处的那些花灯彩带,都被替换成了白绸、素幡,所有鲜艳的颜色都被遮挡起来,东京城内也一样,从夜间就开始躁动起来。
从朝廷到民间,从官吏到士民,表现出了极高的效率,只用了一夜的时间,满城缟素,这对百万人口的东京城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当然,这其中,夹杂了太多人对皇后崩逝的哀悼与痛惜,很多人,都是自发行为,要为符后送行,以白替红,是他们力所能及地对符后表达心意。
很多里坊,往往只需吏卒跑一圈,高呼一声,宣布皇后娘娘的丧讯,坊里的百姓,便自发地活动起来,有条件的,把红灯笼变成白灯笼,彩带变成素布,没条件的,也从素衣上扯下烂布条,缠在脑袋上。
东京士民如此不约而同的行为,纵观历史,也是少见,即便其中不有少官府督促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东京臣民对皇后的崇敬感情。
坤明殿已然被装饰成灵堂,符后的遗体也经人收拾后,置入灵柩中,刘皇帝未曾挪步,一直陪着符后说话,只是,再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凄凄零零地坐在灵柩旁,望着牌匾,那哀伤孤寂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潸然泪下,都不需假装逢迎,实在是触景生情。很多人都感意外,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也有如此可怜的时候......….关心刘皇帝的身体,不论是嫔妃、宫人,还是太子、大臣,都忍不住劝慰,但每个人都在刘皇帝那要杀人的目光下,放弃劝说。
符后崩后,两日之内,刘皇帝两日之间不尽米水,面上不见人色,身体也显得不支,这可吓坏了所有人,但谁劝都没用。还是小皇子刘曜懵懵懂懂地哭了一场,按照大人教的劝说一番,刘皇帝方才用膳,但也是清汤寡水。
符后的丧事,操办地极其隆重,哪怕刘皇帝知道,符后绝对不希望如此,但他还是要大办特办,甚至不惜扰民。
当然,一切还是依照丧仪而来,只是在规模上,要隆重些,若是比较下来的话,比当初李太后辞世时,还要盛大。
经过钦天监择日,灵柩出宫离城,西行洛阳,刘皇帝亲乘仪驾,给符后送行,而随行者,达数万人,基本上整个朝廷贵族、官僚及其家属,都在送行之列。甚至于,有不少东京士民,满身缟素,主动跟着。
从东京城始,道左两旁,观者如堵,都拜倒路边,热泪盈眶,目视灵柩通过。这还不算,出城之后,沿途所经州县百姓,都闻讯而来,同样披麻戴孝,跪地恭送。
刘皇帝与太子刘旸同乘一车,掀开帘幕往外望去,满目皆白,漫天的白纸片在凄凉的秋风中起舞,覆盖在路面,那一排排的伏地的人影,那一张张悲伤的面庞,让他不由感同身受。
“怎么出了城,还有这么多人?”刘皇帝的声音低沉,显得有些沙哑,自符后崩后,他就很少主动开口。
刘旸眼眶泛红,道:“这些百姓,都是得知梓宫西行,主动前来给娘送行!”
“放眼史册,能做到这一点,也只有你娘了吧!”刘皇帝面上悲喜难言,但显然哀伤要多一些,两眼又不禁红润起来,拿着丝帕拭泪。
见状,刘旸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爹,还请节哀,保重身体啊!”
这样的话,这段日子以来刘皇帝不知听了多少遍,此时再闻,真想反呛一句:节什么哀,你又没死老婆!
然而,人家毕竟也死了娘,那种出于发泄的混账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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