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山城位於郁水河流交汇处,三面临水,雄山耸峙,石城就由山腰起依随山势磊阿而筑,顺山婉蜓,主建筑物群雄踞山岭开拓出来的大片平地上,形势险峻,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君临附近山野平原,与郁林郡遥相对望,象徵著对整个岭南区的安危的主宰力量。沿郁河还建设了数十座大货仓和以百计的大小码头,段玉成乘船来时,沿途见满河道上交通往来不绝,那种繁荣兴盛的气势,教他大感壮观。
段玉成不禁暗暗感叹:“宋家山城果然易守难攻,外有群山萦绕,郁水环流,崎岖险阻,纵使数万精兵,亦难有用武之地,难怪杨广大军劳师远征,反而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宋师道见段玉成打量山城,微微一笑,介绍道:“这山城自我家初代先祖时就开始建造,耗用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历三代百多年时间,才建成现在这般规模。城内长期储备过一年的粮食,又有泉水。就算杨广有百万大军,亦奈何我宋家!”
段玉成目光落在盘山而上,可容五马并驰的斜道,笑道:“宋家山城确实险要!”宋家山城固然奇险难下,但若没有达的交通和郁林郡的富足,那山城只徒具雄奇之表。山城之前有郁水作为交通枢纽,水运方便,交通达,物资往来频繁,也因此才奠定了宋家山城岭南核心的地位。
此时早有十多名宋家派出的青衣劲装汉子牵马迎接,人人精神抖擞,虎背熊腰,无一不是强捍的好手,神色之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傲,显然是宋家大胜隋军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自豪感。
段玉成和宋师道飞身上马,在众宋家好手前後护拥下,离开码头区,往山上驰去。
置身登城山道,每当驰至山崖险要处,似若临虚悬空,下方河水滚流,奇境无穷。
宋师道与段玉成并骑而行,想起即将和父亲决战的独孤凤,心中情绪难定,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向段玉成问道:“独孤小姐最近可好!”
段玉成微微一怔,不明白宋师道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仍然面色平静的答道:“家师一切安好。”
宋师道想起初见独孤凤时的惊艳感觉,心中涌起复杂难名的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众人马快疾,旋风般跑尽山道,敞开的城门降下吊桥,“地剑”宋智带人出迎道:“阀主有命,请独孤剑神的高弟立即到磨刀堂见他。”
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会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後者只
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城内分布著数百房舍,以十多条井然有序,青石铺成的大道连接起来,最有特色处是依山势层层上升,每登一层,分别以石阶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车马上落。
道旁遍植树木花草,又引进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园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桥流水,池塘亭台等无穷美景,空间宽敞舒适,极具江南园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个山上的大花园内。主要的建筑群结集在最高第九层周围约达两里的大坪台上,楼阁峥嵘,建筑典雅,以木石构成,由檐檐至花窗,缕工装饰一丝不苟,营造出一种充满南方文化气息的雄浑气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阀在南方举足轻重的地位。
段玉成随宋师道和宋智两人,在亭台楼阁、花木林园中穿插,来到位於山城尽端磨刀堂入口的院门外。
宋智止步道:“大兄正在磨刀堂内,要单独会见段公子。宋公子请了!”
段玉成点点头,向二人道谢作别,昂然跨进院门。
宋师道看着段玉成的背景,默然不语。宋智微微一叹,拍了一下宋师道的肩膀,道:“走吧!大兄心中自有决断,非旁人所能干涉。”他却是知道宋师道的心事何在,只是他却一点都不看好宋师道,像独孤凤这样一心修武道天道的奇女子,就如天上的明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当年的梵清惠,他也是见过的,确实宛如天上仙子,让人沉迷,但是以大兄之能亦不能使之倾心,又何况宋师道呢!
进门後是一道横越池塘花圃的曲廊,沿廊前行,左转右曲,放眼四方,绿荫遍园,步移
景异,意境奇特。曲廊尽端是座六角石亭,恰是池塘的中心点,被石桥连接往环绕庭院一匝的回廊处。石桥宜指另一进口,隐见其中是另一个空间,古树参天,茂密硕壮,生气勃勃。
段玉成穿过石亭,过桥登廊,通过第二重的院门,眼前豁然开阔,尽端处是一座宏伟五开间的木构建筑,一株高达十数丈的槐树在庭院中心气象万千的参天高撑,像罗伞般把建筑物和庭院遮盖,在阳光照耀下绿阴遍地,与主建筑浑成一体,互相衬托成参差巍峨之状,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
段玉成目光微微一凝,心中猜测这该是名传江湖的宋家槐园吧!绕过大槐树,段玉成才缓步登上有牌匾刻上“磨刀堂”三字的建筑物的白石台阶。
看着这银钩铁画、刀气飞扬的三个字。段玉成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种激动之情。如今的江湖,磨刀堂与说剑阁已经成为了武林圣地一般的存在,在天下武者的心目中,这两个地方分别代表了刀道和剑道的至高成就,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两个人的存在。一位是如彗星般崛起,试剑天下未曾一败,以不足双十年华就晋级大宗师境界的当今天下第一剑手,当之无愧的“剑神”,一位是江湖数十年,百战百胜,刀下亡魂无数,以磨刀石上无数强者磨砺刀锋,江湖数十年来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用刀高手“天刀”。而这两位当世最杰出的剑道刀道高手,正要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决战。而这决战的的信息,正是由他的手来开启,又怎么能不让他激动不已。
磨刀堂偌大的空间里,一人背门立在堂心,身上不见任何兵器,体型像标枪般挺宜,身披青蓝色垂地长袍,屹然雄伟如山,乌黑的头在头顶上以红中绕扎成髻,两手负後,未见五官轮廓已自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气概。
两边墙上,各挂有十多把造型各异的宝刀,向门的另一端靠墙处放有方像石笋般形状,黝黑光润,高及人身的巨石,为磨刀堂本已奇特的气氛,添加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味。
宋缺只是简简单单的立在那里,没有出任何的气势,但是段玉成的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在见到宋缺之前,他无数次幻想“天刀”的形象,但是当亲自面对这被誉为天下策一刀手的卓人物,他的一切思绪都被抛的干干净净,老老实实向他的背脊施礼道:“晚辈段玉成,拜见天刀前辈!”
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回道:“进来吧!”
段玉成迈过门槛,走进磨刀堂,终面对著戚震天下,被师傅极端重视的对手“天刀”宋缺。那是一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还得难以捉摸。
宋缺两鬓添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给他增添高门大阀的贵族气派,儒者学人的风。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他那均匀优美的身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确有不可一世顶尖高手的醉人风范。
他比段玉成尚要高寸许,给他目光扫过,段玉成生出甚麽都瞒不过他的不安感觉。
宋缺仰望往屋梁,淡然自若道:“宋某在岭南苦侯数十载,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无胆的石之轩,而是剑神独孤凤。石之轩呀石之轩,你连一个后辈都不如,实在是让宋某失望!”
他的目光再落在段玉成的脸上,淡淡的道:“独孤凤差你送来了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吧!”
段玉成像忽地记起了什么似的,忙探手从怀里掏出以洁净白布里好的一件东西,递给宋缺。
宋缺淡然自若一把接过,轻轻松松地翻开白布,露出里面一个尺许高的负刀木人,宋缺闪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神异芒大作,完美无瑕的容颜露出凝重之色,珍重地放在地上。
木人不动如山地稳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气概。
木人并没有脸,但负刀而立的姿势和身形,竟和宋缺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备。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四月十五月满钱塘之夜”十个蝇头小字。
“战书”终于送到宋缺手上。
宋缺目不转睛看着那全凭庞斑对他的想象而雕出来的,但却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异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运转,时间煞止了脚步。
木人虽没有眼珠,但观者却总觉木人全神贯注在与观者对视一样,而更奇怪的是,这木人一手后伸,手握刀柄,简简单单的一个静止的动作,但却能教人感到这个木人正在以一种正在以恒定的度拔刀的奇异感觉,这一刀简简单单,毫无变化,却让人感觉到其中仿佛正积蓄着庞大的气势,这一刀斩出,必然是惊天动地无可抵挡。
磨刀堂内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两人的目光却没有片刻能离开那木人。木体布满削劈之痕,干净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颤震的丰富肌理线条,就若天地浑沌初开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宋缺一声低吟,闭起了眼睛,但段玉成却知道木人的馀象,定仍缠绕在宋缺的眼内。
宋缺双目再睁,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缓缓道:“好一个独孤凤,好一个剑神。情浓转淡,物极而返。以心御剑,怎能将如此深情,贯注在这个木人内?心剑之名,名副其实。”
宋缺伸出指尖,沿着木人头顶的剑痕,跨过了颈项闲的凹位,来到弓挺的背脊上,又一路向下,赞叹声道:“从头顶到脚底的剑痕,有若流水之不断,外看是用了无数剑,其实却是一剑,能以最不善雕刻的长剑,雕琢出如此近乎天然的作品,足见独孤凤的剑法已达因情造势,以意胜力之道境。”
段玉成心中对宋缺的佩服,简直难以形容。独孤凤雕刻这个作品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所以宋缺寥寥数语,如亲眼目睹一般。便使他看出宋缺眼力之高,已到了凡脱俗的境界,故能从一个木人里,‘翻’出了‘千言万语’来,更胜看一本厚逵千页的战书。
宋缺忽地哈哈一笑道:“四月十五,钱塘潮头!独孤凤好自信,天下间,敢于宋某在怒潮之上决战的,只怕你独孤凤是唯一一个。独孤凤呀独孤凤,你虽然是女儿,但心胸气度却还要胜过世间男儿呢!”
宋缺深深望向段玉成,眼中涌起斩断一切的强大自信,淡然道:“告诉令师,四月十五月满钱塘之时,宋缺必到!”
段玉成想说话,但话哽在喉咙处,却没法说出口来。
宋缺微微一笑,转身望向黝黑的磨刀石。
磨刀石上最顶端,清晰的刻着一个名字“独孤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