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一片寂静,半晌没有人言语。
顾揽月望着吴祈年,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吓到吴大人了?”
吴祈年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道:“顾小姐,方才是在跟我开玩笑?”
顾揽月正色道:“没开玩笑啊,我不将罪证直接递上去,是因为此时递上这些…只会令陛下为难罢了。”
吴祈年很快反应过来。
萧绍和萧炽犯的那些事,若是寻常人确实是死罪难逃,但放在那两位身上却还差点。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几时又真的做到了?
陛下若是严惩,必然有无数人要为他们求亲,太后与和太妃且不说,承恩侯府,左相冯家,鲁王府,还有那一堆宗室皇亲。
陛下能对淇南王和赵王动手,自然也能对他们动手,到时候朝野上下必定要掀起狂澜。
便是求情无用,替死鬼也是一抓一大把。
这位顾大小姐,竟然能为陛下想到如此地步么?
“顾小姐就不怕我告诉别人么?”吴祈年忍不住问道。
顾揽月不解地看着他,“吴大人打算告诉别人什么?我做了什么?”
吴祈年沉默。
她什么都没做。
她确实收集了淇南王和赵王的罪证,但她若是不承认谁也没法子。
至于其他的,挑拨淇南王和赵王的关系?证据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吴大人告诉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顾揽月问道。
吴祈年无奈地苦笑道:“顾小姐说的是,说起来我该多谢顾小姐才是。”
顾揽月道:“吴大人言重了,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分忧。”
“顾小姐真的只是为了朝廷么?”吴祈年挑眉道。
“不然呢?”
两人又在细节处谈了一会儿,顾揽月还好奇地问了几句关于南岳宝物失窃的案子。
吴祈年对此知道的也不多,顾揽月淡淡地提了一句,“大人可以考虑一下,南岳内部监守自盗的可能。”
吴祈年道:“顾小姐怎么会如此想?”
顾揽月道:“随便想想。”
见她无意多说,吴祈年也不多问。
目送顾揽月起身离开,吴祈年并没有也跟着离开栖云居,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厢房。
厢房里,香炉里淡淡的轻烟腾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香味。
萧九重坐在里间,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俊美的面容沉静淡漠,没有丝毫鲜活气息,宛如被巧手雕琢出的美玉。
听到推门声,他方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吴祈年。
“陛下。”吴祈年拘谨地朝萧九重拱手一揖。
萧九重坐起身来,随意拂袖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祈年连忙应道:“是,陛下。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好。”
萧九重道:“城外别院,让冷言跟你一起去,人抓到之后,由冷言处理。”见吴祈年想说什么,萧九重瞥了他一眼道:“没有朕的允许,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是,陛下。”吴祈年应道。
“陛下……”吴祈年看了看萧九重,神色迟疑,欲言又止。
“说。”
吴祈年道:“顾小姐……”
虽然那位顾小姐的出发点似乎是好的,为朝廷为陛下分忧,谁也不能说是错的。
但以她的身份来说,未免太离经叛道了一些。
不动声色地挑拔两个身份举足轻重的王爷互相残杀,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今天她能对付淇南王和赵王,焉知明天不会对付别的什么人?
萧九重脸上的冷意消散了几分,他淡淡地扫了吴祈年一眼。
吴祈年心中一个激灵,连忙低头道:“臣明白了,此事与顾小姐无关。”
萧九重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轻叩着桌面,道:“这个案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去问问阿月。但若有人知道了阿月与此事的关系,小心你的脑袋。”
“是,陛下,臣明白了。”吴祈年硬着头皮道。
陛下这不仅是怕为顾小姐引来危险,同样也是为了顾小姐的名声。
足智多谋和工于心计,两者看似天差地别却又相差无几。
但,这都不是用来赞扬洛都贵女的词。
遣退了吴祈年,萧九重依然坐在房间里没有动弹。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黄怀。”
“陛下。”黄公公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走出来,躬身应道。
萧九重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扣,道:“你说,阿月这么做为了报复萧绍,还是为了朕?”
黄公公思索了一下,道:“应当是两者都有吧?顾小姐若只是为了报复淇南王,犯不着如此麻烦。顾小姐想来也是不想让陛下为了这些宗室为难。”
大靖实行分封,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被分封到各地为藩王。
最初这样做没什么不好,天下初定,自然要让自家人看着才能放心。
但年深日久,宗室王爵越来越多,封地也越来越多。
属于朝廷直接掌控的地方反倒是越来越少了。
有的地方,藩王仗着天高皇帝远,作威作福,乃至拥兵自重,也不是没有的。
先帝当年解除了各地藩王的兵权,但藩王府邸依然拥有不少亲兵和护卫。
赵王便是这其中,最不安分的一个。
萧九重沉默了良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阿月啊……”
他知道阿月为何会对吴祈年和盘托出,阿月不是信任吴祈年,而是信任他。
同时,阿月也借由吴祈年向他传达了她的想法。
她不是需要人细心呵护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不需要他们将她护在羽翼下,不许经受丝毫的风雨。
这傻姑娘哪儿明白,这与她能力如何无关。
只是,舍不得罢了。
“回头让人把唐影丢到天牢门口去。”萧九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一边吩咐道。
唐影没用了,但用来转移某些人的注意,还是有些效果的。
黄公公一愣,连忙应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