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戟国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送给太后的凤仪流香樽且不说,献给萧九重的礼物也不是俗物。
白戟使者这次捧上来的是传闻中白戟国的三大国宝之一的镇国剑。
据说这把剑是数百年前白戟的开国之君奇遇所得,一直被供奉在白戟的神庙之中,即便是白戟王也不能轻易动用。
与其说它本身有多么珍贵,不如说它所代表的意义无可取代。
前朝曾有皇帝想要这把剑,当时的白戟国上下硬顶住了压力不肯送到中原来。为此一位出使中原的白戟王子甚至不惜自戕,两国险些兵戎相见。
如今大靖并没有提过此事,白戟人却主动送过来了,可见其诚意。
凌揽月侧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南岳王和伽纱公主,两人的脸色果然都不大好看。
南岳将碧海真珠宝幢送来大靖,白戟就送来了镇国剑。
关键是,南岳的宝物丢了,现在都还没有敬献到皇帝手中呢。
萧九重也有些意外,剑眉微挑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镇国剑。
与一般人惯用的剑不同,这是一柄青铜重剑。周身花纹繁复古朴,剑锋却依旧凛冽锋利。
“镇国剑乃是白戟传世国宝,白戟王就这么送给朕?”
白戟使者恭敬地道:“我王尊崇陛下,视上国和陛下如天如父。白戟国小民贫,非此物难以体现我王之心。”
萧九重垂眸沉吟着,突然轻笑了一声道:“白戟王的礼物,朕很喜欢。”
殿中众人也纷纷起身,“恭贺陛下!”
白戟国送上镇国剑,不仅是表明了白戟王对朝廷的恭顺臣服,更是整个白戟对大靖朝的臣服。
白戟的镇国之宝,是白戟国王心甘情愿奉上的。
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各国使者心中有数,也足以让大靖和白戟的百姓明白何为天朝上国。
白戟使者欢喜地谢过陛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脸上依然还洋溢着笑容。
有白戟国使者起头,其他人也不再拖延,纷纷上前献上了自己的贺礼。
只是这些人显然没想到白戟国突出奇招,大都只准备了太后的寿礼,虽然不乏奇珍宝物,却都远不如白戟的礼物惊艳。
凌揽月安静地坐在凌闯身边,一遍喝着酒一边思索着白戟和南岳之间的事。
直到察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才回过神来,朝着目光来处看去。
望着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西荣国那位皇子荣胤。
西荣人在洛都颇为低调,上次宫中宴会过后凌揽月几乎忘记这位西荣王子的存在了。
此时突然想起来,她考虑白戟和南岳的事情其实大可不必。
龙朔军和凌家驻守北方,跟白戟和南岳几乎都不会有什么交际,反倒是西荣……
西荣强盛,若当真有事驻守西南的龙骧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龙朔军的防线本身也包含了西荣一部分边境,只是近些年两国和平,存在感比较弱罢了。
但是…她若是没记错,前世几年后大靖与北晋开战,其中似乎就有西荣的身影。
可惜她当初除了舅舅和龙朔军,并不关注什么天下大势,也只是隐约听赵璋提起过两句罢了。
见她看过来的目光,荣胤朝她笑了笑,抬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凌揽月微微蹙眉,到底不好失礼,还是抬手回敬了一下。
“陛下,太后娘娘,荣胤有一事,请陛下和娘娘成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直安静坐着喝酒的荣胤突然起身道。
大殿中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荣胤。
西荣皇子,可说是此次太后寿宴中最尊贵的宾客了。
他选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请求,却让不少人心生不悦。
西荣的皇子,在这样的场合提出请求,当着朝堂百官和各藩属国使臣的面。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请求,大靖是不能随便拒绝他的,不然就是不给西荣面子。
更不用说,荣胤不仅是西荣皇的儿子,还是大靖宜城公主之子,同样也是大靖皇室血亲。
萧九重道:“六王子何事要求朕?”
荣胤道:“小王从小听母妃说起中原风土文化,心中倾慕已久。此次有幸前来为太后祝寿,更是见识了中原繁华盛世,诗书风流。小王想请陛下和娘娘允准,赐予小王一位王妃。小王定珍之重之,不敢有丝毫怠慢。”
原来是想要和亲?众人恍然大悟,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和亲。
若是两国有意和亲,在西荣使者抵达洛都的第一时间就必然会递交国书,商讨此事。
这段时间西荣人从未表露过这样的意思,这显然是荣胤自作主张的行为。
众人再看向坐在荣胤身边的西荣使者,果然都是一副错愕的模样,显然他也不知道荣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九重微微眯眼,平静地问道:“哦?不知六王子想娶的是洛都哪位闺秀?”
大殿中一片寂静,许多贵女心中都忐忑不已。
被西荣王子看中,就意味着要远嫁西荣。
纵然西荣王子身份尊贵,相貌俊美,但这些好处也远比不上背井离乡的坏处。
被容貌所惑,不管不顾的人毕竟是少见。
荣胤剑眉微挑,他目光扫过了对面的一种宾客,在凌揽月身上流连了片刻。
凌闯和凌揽月却不动声色,凌闯甚至还朝荣胤无声地露出了一抹冷笑。
荣胤敢自作主张娶西荣贵女,但他绝不会自作主张娶凌家的女子。
他若真娶了凌家女,只怕不必等回到西荣,就要被他那些兄弟群起而攻之了。
西荣皇室,可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大殿上萧九重气息一凝,他手中握着的酒杯几乎瞬间腾起了寒烟。
果然很快荣胤就将目光从凌揽月身上移开,看向萧九重恭敬地道:“小王想求陛下和太后赐婚,明怡郡主。”
这话一出,大殿上瞬间恢复了热络。
明怡郡主是曲阳公主的爱女,西荣六王子是宜城公主的儿子,算起来两人也是表兄妹。
若双方当真结亲,以后明怡郡主有姨母和表哥照顾,倒也不用担心受苦。
如此一想,许多朝臣倒是觉得这亲上加亲,甚是不错。
甚至还有人当场便请奏陛下,成全这段嘉话。
太后看向坐在底下脸色有些苍白的曲阳公主一家,微微勾唇一笑道:“说起来,哀家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宜城公主了。她独自一人在西荣这些年,想必也甚是想念亲人。六王子与蓉儿丫头也算是郎才女貌,倒也是一段良缘。陛下,你说呢?”
萧九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淡淡问道:“西荣皇有意与大靖联姻?”
荣胤恭敬地道:“是小王心慕明怡郡主风采,若蒙陛下见赐,小王定快马启奏父皇,以最高礼仪迎娶明怡郡主为王妃,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曲阳公主一手握着杜蓉冰凉的小手,一手紧紧抓着驸马,双眸紧紧地盯着座上的萧九重。
杜蓉小脸煞白,狠狠地瞪着荣胤。
她跟这个荣胤连话的都没有单独说过!什么心慕她的风采?!
“陛下。”太后漫不经心地道:“六王子一片痴心,便是看在宜城公主的份上,也该成全他才是。”
萧九重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双眸注视着荣胤道:“既然不是西荣皇的意思,六王子又说久慕中原文化,难道不懂中原婚嫁规矩?”
荣胤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萧九重道:“即便皇室赐婚,也没有一头热的道理。六王子心慕明怡郡主,朕绝不阻拦,但六王子至少应当征得曲阳公主和驸马的同意,再来与朕说赐婚之事。”
曲阳公主闻言松了口气,险些掉下泪来。
“本宫不同意!”不等荣胤说话,曲阳公主便站起身来沉声道:“荣胤,你的心思本宫知道,只是蓉儿年纪尚小,本宫还要多留她两年。她性子直不懂事,本宫和驸马也不放心让她远嫁。当然,你若肯留在洛都,则另当别论。”
荣胤显然没想到曲阳公主会这样说,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姨母,我……”
曲阳公主抬手阻止了他,沉声道:“蓉儿和六王子素无瓜葛,六王子在大殿之上说出这种话,还当她是你表妹么?”
荣胤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萧九重问道:“陛下,若荣胤求得父皇联姻国书……”
萧九重道:“朕拒绝。”
“为何?”荣胤不解,其他人同样不解。
如果说陛下现在拒绝西荣六王子,是因为他失了礼数,委屈了明怡郡主。但若是西荣皇亲写国书请求和亲,那便是国事了。
萧九重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殿下的荣胤,沉声道:“本朝,不和亲。”
大殿中顿时哗然。
萧九重登基近三年,确实未曾与别国和亲。
不过无论是朝臣还是周边诸国,都认为这只是因为皇帝登基时间尚短,还没遇到需要和亲的时候。
去年陛下也拒绝过扶阳国主的和亲请求,朝臣都觉得和扶阳联姻意义不大,不值得让大靖的公主郡主远嫁罢了。
但陛下现在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打算和亲了?
正所谓天子一言九鼎,陛下当着群臣和诸国使者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从此大靖少了一项制衡周边各国的手段。
皇帝亲口说出的话,若是出尔反尔,只会让大靖国威沦丧。
许多人暗暗在心中扼腕不已,却也有不少人心中欢喜无比。
虽说她们身在皇室,享受天下人供奉,必要的时候为天下付出也算是分内之事。
但若非万不得已,谁又真的想远离父母亲人,嫁到不知是敌是友的国外去呢?
荣胤抬头看向萧九重,正色道:“陛下此话当真?”
萧九重道:“朕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