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廖老大人才缓缓道：“若是为了此事，只怕……”他的声音苍老而萧索，带着几分人到暮年的苍凉。
宣先生道：“听起来廖老对此事也有所了解？”
廖老大人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我虽然了解不多，但樊若蠡我却是知道一些的。他绝不是会在大难临头时临阵脱逃的人。只是当年…那时候朝堂上太乱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人都只想赶紧将此事了结。樊若蠡死都死了，谁还在乎？”
闻言宣先生若有所思，“樊家可是被抄家了啊。”
廖老大人沉默不语，眼底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宣先生见状也不多问，只是笑道：“此事既然与廖老大人无关，大人又何必担心？当年的案子若是能真相大白，樊大人九泉之下想必也能瞑目了。”
廖老大人愣了半晌，方才叹息道：“或许，先生说得对，是老朽想得太多。只是…我总感觉这洛都，不太平啊。”
“是啊。”宣先生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幽静的夜色道：“这洛都要变天了。”
廖老大人心中微震，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品味着他的这句话。
送走了廖老大人，宣先生并没有休息，依然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似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回过头看向来人，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等着来人了。
“你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此时本应该在宫中的秦太后。
秦太后快步走到他跟前，道：“绍儿怎么样了？”
宣先生轻笑了一声，道：“太后深夜出宫，竟然没有亲自去淇南王府看看么？”
太后有些恼怒，道：“你明知道，淇南王府周围，这会儿只怕不知道埋伏了多少萧九重的人！更何况…我便是去了又有什么用？”
宣先生摇摇头，叹息道：“萧绍…大约是废了。”
太后心中一惊，道：“怎会如此？不就是被贬为庶人了么？想想法子，总能将爵位再升回来的，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宣先生道：“太后还没明白么？萧九重不是针对萧绍，而是针对萧绍背后的人。他这么做，就是要告诉您，他是天子，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予夺之权。无论您想做什么，他只要动动嘴，就能让我们所有的筹谋付之一炬。他这是……在向我们挑衅。”
“萧、九、重！”太后咬牙切齿，恨恨道：“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孽障！”
宣先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太后当初生下了萧九重，早在先太子薨逝的时候，太后便该一辈子枯守冷宫甚至被赐一杯鸩酒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
太后道：“不行！绍儿不能就这么毁了，我去找萧九重！”
“你越是如此，他只会将萧绍踩得越狠。”宣先生道：“上次是贬为郡王，这次是贬为庶民，下一次应该是什么了？萧绍的命？”
“那你说怎么办？！”太后怒道：“绍儿是……唯一的骨肉，他若是废了，以后的事情要怎么办？”
宣先生并不着急，道：“淇南王的两位侧妃，不都有了身孕么？总该有一个是男丁吧？”
“那有什么用？”太后没好气地道。
只有萧绍是皇室宗亲，是萧九重的亲侄儿，他们才有法子名正言顺地将萧绍推上皇位。
如今萧绍被贬为庶民，就算他生一百个儿子，也没有用。
就算萧九重现在就死了，其他皇室宗亲也有的是理由拒绝萧绍上位。
鲁王、赵王、齐王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
“确实有些麻烦。”宣先生叹气道：“先前萧九重透露想要从宗室挑选子嗣的事，如今萧绍既然不能入选，那就不能让他办成这件事了。”
太后皱眉道：“萧九重已经快三十了，还没有嫔妃子嗣，就算他自己不考虑朝中众臣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了。可惜之前选妃还有秦织的事情都办砸了，否则也不会这么麻烦。”
“您不觉得，最近办砸了的事情，有些多么？”宣先生若有所思地道。
太后一怔，“什么意思？”
宣先生叹了口气，道：“娘娘千万小心，萧九重只怕是已经盯上我们了。”
前一天的事情，不仅影响到了洛都的权贵们，同样也让各国使者们颇为头疼。
专程来道贺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还好，只需要向朝廷辞行，便可以启程离开了。
但本身就带着目的来的人，却是左右为难。
迟疑了一天，白戟国的使者还是再次向宫里递出了请求觐见的文书，另一边南岳王和伽纱公主也在加紧追杀国宝失窃的案子。
而另一个不急着走的便是西荣国的六王子荣胤了，比起白戟和南岳，荣胤显得从容许多。
只是特意去曲阳公主府向曲阳公主和驸马赔礼致歉，然后便安稳地待在使馆里了。他毕竟也算是大靖皇室血脉，想要在洛都多留一些日子，也没人能说什么。
宫中，萧九重气色依然不大好。
虽然凌揽月再三叮嘱要静养，但身为皇帝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下了早朝，萧九重有些疲惫地坐在钦安殿的大殿上，剑眉微蹙等待着心口那阵阵疼痛过去。
“陛下，老奴去叫太医过来看看？”黄公公看着他，担心地道。
萧九重垂眸道：“不必，还有什么事？”
“太后娘娘昨晚出宫了。”黄公公低声道。
萧九重原本微垂的眼眸瞬间睁开，沉声道：“这么说，太后宫中确实有通往宫外的密道？”
“是，这次已经基本确定了，密道入口就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里。”黄公公道。
寿康宫周围有暗卫盯着，太后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出宫去。寿康宫里同样也有他们的人，但这两年太后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他们的人也查不到密道具体的位置。
倒是这段时间，太后显然是坐不住了。
昨天出了那么多大事，太后果然按耐不住动用了密道，这才被按插在寿康宫的眼线发现了端倪。
萧九重冷笑一声道：“她果然按耐不住，你说朕若是再逼得紧一些，他们会如何做？”
黄公公小心翼翼地道：“这、老奴不知啊。”
萧九重悠悠道：“那就试试吧，传朕旨意…朕要从三代以内宗室亲王郡王府中挑选三名八岁以下孩子入宫抚养。”
“陛下，这是不是……”黄公公一脸为难，这不是告诉所有人，陛下生不了孩子么？
萧九重淡然道：“去传旨吧。”
黄公公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躬身应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