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华,该上路了!”
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顾文华被狱卒的声音惊醒。
就在方才,他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很多事情,凌氏没有死,他也没有跟纪氏勾搭在一起。
凌氏后来又生了个儿子,他一路平步青云,最后成为了一人之下的丞相。他的女儿成了当朝皇后,他的儿子娶了皇室郡主。
他在所有人钦佩敬畏的目光中踌躇满志,正欢快畅意的时候,就被凶神恶煞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望着空荡荡的牢房,他有些回过神来。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几个狱卒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副沉重的枷锁。当头那狱卒毫不客气地敲了敲牢门,道:“该上路了?”
“上、上路?上什么路?”
狱卒冷笑一声,“这是睡迷糊了?你赔判了流放,今儿该上路了,忘啦?”
顾文华顿时仿佛大寒天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一颗心也直坠深渊。
他记得,他被判了流放。
只比斩首稍微轻那么一点点的流放,还是流放到最苦寒的黑河。
顾文华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被流放南疆或者西北,说不定还能想想法子逃跑什么的。
但流放到黑河,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是逃跑,到了那种地方没有足够的物资和实力,就算让你走你也不敢自己走。
狱卒并不打算考虑他的心情,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进来将枷锁给他戴好,便扯着锁链将他往外拉去。
“别怕,你这一路上可不会孤单。”
确实不会孤单。
一出了牢房大门,顾文华就看到外面一大群跟他一样穿着囚衣带着枷锁的犯人,其中大多数他都很熟悉。
顾文华一出来,那些人也纷纷看了过来。昔日同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可谓是心情十分复杂。
“出发!”负责押送囚犯的官员大吼一声,厉声道。
他的心情也不好,这大热天的,谁愿意千里迢迢干着押送囚犯的活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了呆,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要被流放了。
人群中,有些家眷更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些囚犯大多都是一家子一起的,顾文华孤身一人倒是显得有些特别。
等到队伍往外走去,走在顾文华身边的一人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顾兄,咱们这算是行差踏错选站错了队,你落得这个么下场可就亏大了。”
顾文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认出这似乎是兵部的右侍郎。
顾文华只当他在嘲讽自己,沉着脸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男人道:“我是说真的啊,咱们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仇怨?听说令爱可是要做皇后的,您这原本妥妥的国丈……”
前兵部右侍郎确实是在嘲弄顾文华,他觉得顾文华有病。
他要是有顾文华这条件,能跟凌家结亲,他还不将凌氏母女捧在手心里?
哪里敢搞出顾文华这么多的事情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见顾文华不理他,男人反而更有兴致撩拨了。
“对了,顾兄。我方才好像看到尊夫人了。”
“什么?”顾文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想了想,“你弟妹?”
“……”顾文华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咬牙道:“纪轻柔!她在哪儿?”
那男人抬头四下张望了一阵,才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不是么?”
顾文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了纪轻柔。她穿着一身女囚的衣服,头发散乱脸上还有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但顾文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看起来十分消瘦,因此原本并不该显眼的腹部也已经能看出怀孕的模样了。
纪氏显然也看出了顾文华,对上顾文华凶狠的目光她忍不住想躲,但周围哪里有可以躲的地方,只能低下了头逃避他的目光。
一群犯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往城外走去,街道两边围满了旁观的百姓。
这些天洛都的百姓们可算是开眼了,三司衙门天天有人审案,城中斩首台上的血迹就没有干过。
如今又一次流放这么多的人,要知道这些都是他们从前只能仰望的贵人,如今一朝落魄了却还不如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这些都是叛贼!那天晚上洛都闹哄哄的,就是他们害的!”人们纷纷议论着。
“可不是,那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早上起来街上的血都还没有洗干净!”
“我隔壁大叔家的表侄儿就在守城,被那些叛贼给杀了!”
“这些人果真是罪该万死!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叛贼!幸好陛下英明,很快就平息了叛乱,也免了洛都的兵祸。”
“可不是!”
一提起战乱,人们纷纷庆幸不已。
不管哪一方输赢,打仗对寻常百姓来说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如今陛下明明好好的,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些官员不思忠君报国还要造反,果然该死!八壹中文網
顾文华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他身边那位前兵部右侍郎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
他虽然并没有参与所谓的叛乱,但在这一个人群中,就仿佛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一般,仿佛这些人的骂声都是冲着他来的。
顾文华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却在抬眼的瞬间看到前方路边二楼的窗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女一袭素衣,云鬓花颜,眉目如画,清冷悠远。
“阿月……”顾文华低声叫道。
凌揽月站在窗边,平静地看着他过去,神色毫无波澜。
顾文华抬起头还想像凌揽月说什么,但前进的队伍却不能停止,他只能被裹挟着往前走去。
再回头望的时候,窗口已经不见了凌揽月的身影。
顾文华黯然地闭上了嘴,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