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城又迎来一批兵马,让整个白兰城内外越发显得风声鹤唳起来。
荣戍身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和皇室宗亲,亲自带着麾下将领和白兰城高层前往城门口相迎,可见这位西荣大皇子的地位权势确实非同凡响。
“恭迎大皇子。”
荣翃今年三十出头,身型高大挺拔,轮廓深邃如雕琢,棕褐的肤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有十分的豪迈英武气。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荣戍跟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王叔何必如此多礼?”
荣戍苦笑道:“臣此番不只是迎接大皇子,也是请罪。臣入驻白兰城多日,清水河和小云山却依然……”
荣翃摆手道:“那是阿史那燕都出错,与王叔各干?”这位大皇子虽然还没进白兰城的城门,但白兰城发生的事情他却是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荣翃正色道:“这事能成是意外之喜,不成也无关大局,王叔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荣戍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几分,“大皇子请先入城歇息。”
荣翃含笑点头,与荣戍并肩入城。
他带来的人虽不多,但荣戍身为西荣皇室宗亲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是西戎皇室的血狼卫。
忍不住又侧首看了看荣翃,心中对如今西荣皇城的局势也多了几分确定。
两人正要并肩入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策马之人还没有靠近,远远地便高声叫道:“紧急军情!”
片刻后,马匹在城门口停下,马上的人翻滚下来也不看其他人径自走到荣戍跟前,双手将手中的信函奉上。
荣戍也顾不得许多,接过来打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王叔,出什么事了?”荣翃问道。
荣戍强忍着没有发作,将手中信函递给了荣翃。
荣翃低头扫过信函,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变得冰冷肃杀起来。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冷笑一声道:“月泉关那样的小地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高手,竟能击退我西荣精兵?”说击退其实是含蓄的,信函上的消息分明是想要偷袭月泉山口的西荣兵马一接阵就吃了大亏,现在回来的路上更是被人断了后路进退不得。
这是求援信,若不立刻派兵支援,只怕那几万人就要折在外面了。
荣翃也不进城了,将手中信函还给荣戍道:“皇叔,待本王解决了大靖和老二的那些逆贼,再入城与王叔共饮。”
荣戍一怔,“大皇子觉得是二…荣霆?你要亲自领兵?”
荣翃道:“现在还能有空闲断我军后路的,除了老二还能有谁?”
荣戍皱眉道:“荣霆手中没有兵马,难道他当真投靠了大靖?”
堂堂西荣皇子,从前去大靖当细作也就罢了,若真的彻底投靠了大靖,将来再被大靖随便封个什么爵位,那真是将西荣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荣翃道:“他没有,苏蕴楼也没有?”
荣戍默然,若真是如此也是他的失职了。
进驻白兰城这么久,不仅没有抓住苏蕴楼和荣霆,连苏蕴楼手下有多少势力查清楚。
荣翃显然没打算现在计较这些,只是随口让荣戍点了三万兵马,加上自己带来的血狼卫,一路朝东北方向而去。
血狼卫是西荣皇室最精锐的兵马,又有大皇子荣翃亲自率领,实力自然非同凡响。
西荣从来没有养尊处优的皇子,荣翃身为大皇子就更是如此。他亲自带兵杀入苏蕴楼麾下的包围圈,硬生生为被困在里面的西荣兵马杀出一条路来,双方汇合之后原本已经士气低沉的西荣兵马立刻重振旗鼓。
苏蕴楼的兵马数量本就不占优势,如此一来也只能无奈撤退了。
厮杀了半天后双方才远远拉开了距离,荣霆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要滴出水来了。
凌揽月远远的看着也忍不住感慨,“西荣血狼卫,果真名不虚传。”
苏蕴楼问道:“与大靖皇室暗卫相比如何?”
凌揽月摇头道:“不一样的。”即便许多暗卫都曾跟萧九重上过战场,但依然还是更偏向于情报方向的,而血狼卫是真正的嗜血狼兵。
站在旁边的荣霆神色阴郁,苏蕴楼和凌揽月也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不去招惹他说话。
对荣霆来说他最大的敌人大约就是荣翃了,但对于荣翃来说,荣霆却未必被他看在眼里。
这对于荣霆来说,无异于一种巨大的羞辱。
只是如今苏蕴楼麾下兵马也不过两万,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荣霆和荣翃公平的决战的。
“接下来,苏城主有什么打算?”凌揽月问道。
苏蕴楼如今实力远逊于西荣,硬碰硬实属不智,凌揽月相信苏蕴楼不会做那样愚蠢的决定,但他们也不能再待在白兰城附近了。
血狼卫中有饲养大批的战狼,这些畜生嗅觉最是灵敏,即便是在茫茫荒漠或草原中也能找到敌人的踪迹。
苏蕴楼挑眉道:“看来凌小姐是有打算了?”
凌揽月笑道:“原本我便是先一步来看看情况的,如今白兰城的局势我也清楚了,自然要有别的事情去做。苏城主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同行?”
苏蕴楼摇头道:“多谢凌小姐盛情,在下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只得拂逆凌小姐的美意了。”
凌揽月也不失望,只是含笑道:“如此,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我相信很快便会再与苏城主相见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又该如何称呼城主?”
苏蕴楼道:“到时候的事,不如到时候再说?”
凌揽月点头道:“城主说的是,告辞。”
“不送,凌小姐慢走。”
目送凌揽月一行人远去,荣霆冷声问道:“就这么让她走了?”
苏蕴楼挑眉道:“不然还能如何?”
荣霆轻哼一声道:“你特意去一趟朔云城,我还以为你能搬来多厉害的救兵,现在看来这凌揽月也没帮上什么忙。有什么用?”
苏蕴楼摇摇头,叹息道:“你错了,她能来这一趟,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大用了。”
荣霆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苏蕴楼注视着他道:“比起西荣和大靖,甚至是北晋,你我不过是两只不起眼的虫子罢了。蚍蜉撼树,是不自量力。想要在这乱局中占得几分好处,就要先将水彻底搅乱。大靖如今的敌人是北晋,若大靖铁了心要先灭北晋,即便北晋与西荣结盟,大靖依然有足够的筹码让西荣毁约。”
“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告诉大靖人,西荣是他们的死敌,没有和谈的余地。”
“就靠凌揽月?”荣霆问道。
苏蕴楼淡淡笑道:“她是凌闯的外甥女,大靖未来的皇后。”
“你觉得凌闯和萧九重会被你算计?”荣霆问道。
苏蕴楼摇头道:“不是被我算计,而是他们想要白兰城,想要通往西域的路,西荣挡了他们的路,早晚都要一脚踢开。我只是帮他们提前看清楚这个事实而已。”
荣霆似乎被说服了,垂眸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只靠这区区两万人,不可能是荣翃的对手。”
苏蕴楼并不着急,悠悠道:“战场上有龙朔军就足够了,我们插不上手。”
荣霆心有不甘,不等他说什么,苏蕴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想清楚了,你到底想当个武将还是西荣的皇帝。”
荣霆咬牙,却还是将原本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闭上嘴不再多说。
另一边,凌揽月一行人快马朝北方而去。
莫语跟在她身边只隔了一个马头,一边向前一边问道:“大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苏蕴楼会不会毁诺?”
凌揽月回头笑道:“有什么可毁的?苏蕴楼这次若能达成目的,白兰城对他来说就无关紧要,他没有必要为了白兰城得罪我们。若是不能达成目的,他也拿不回白兰城,白兰城跟他更没有关系。”
莫语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大小姐说的是。”
“咱们若是不走,他不好动作咱们也不方便,何必呢?”凌揽月继续道。
莫语也明白她的意思,说到底他们谁也不能完全信任对方。
苏蕴楼或许还有底牌,但他绝不会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家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大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莫语问道。
凌揽月道:“先去月泉关。”
“我建议你最好先去鄯城。”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路边传来,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显得十分诡异。
众人立刻戒备起来,将凌揽月围在了中央,莫语和凌蕊一左一右跟在凌揽月身边,目光警惕地看向那声音来处。
凌揽月偏头看向旁边的荒坡,嫣然道:“陆观月。”
原本光秃秃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是好些日子不见的观月公子。
陆观月看起来似乎跟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看向凌揽月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挑剔嫌弃,又似乎有几分亲近。
去年洛都的事情带给他的影响,似乎已经消失了。
凌揽月有些好奇,仰头看着他笑道:“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陆观月轻哼了一声,从山坡上一跃而下。
暗卫一直警惕地盯着他,见他朝凌揽月而来立刻就要拔刀。
“自己人,不必担心。”凌揽月阻止了手下。
陆观月瞥了一眼周围众人,才悠悠道:“萧九重和凌闯倒是舍得你到这种地方来喝风。”
凌揽月并不理会他的嘲讽,挑眉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谁有空特意等你?”陆观月不屑地道:“不过是碰巧看到你路过,顺便提醒你一声。”
凌揽月也不介意,扬眉道:“多谢。”
陆观月抬手吹了一声长哨,片刻后一匹矫健的黑马从远处跑了过来,在陆观月跟前停下。
陆观月翻身上马,控制缰绳走到凌揽月身边,道:“正好顺路,走吧。”
凌揽月有些好笑:“你去哪儿就跟我们顺路了?”
陆观月看着他不语,凌揽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就收到消息说你到了白兰城,怎么一直没见人影?我还以为观月公子不想见我呢。”
陆观月道:“我不是你的下属。”
“谁敢让观月公子当下属?又不是活腻味呢。”凌揽月笑道。
这话还真不是假的,想要使唤陆观月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要倒些霉的。
“我以为你很高兴看到苏蕴楼和荣霆倒霉。”凌揽月道。
陆观月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那笑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确实不错。”陆观月道:“苏蕴楼为了他那愚蠢的弟弟倒是费尽心思,可惜……那位西荣二皇子,终究是个志大才疏的蠢货,除了给苏蕴楼找麻烦,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如今苏蕴楼为了他连白兰城都丢了,当真是……兄弟情深啊。”八壹中文網
荣霆自然不能算是个蠢货,而苏蕴楼也未必全是为了帮荣霆。
陆观月这么说,显然是之前苏蕴楼把他得罪了个彻底。
一行人停在这狭小的路中央说话也不好,于是便重新上路继续前行。只是换成了陆观月和凌揽月并肩,莫语和凌蕊跟在两人身后两侧。
一边往前走,凌揽月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让我先去鄯城?”
陆观月瞥了他一眼道:“因为你现在如果去月泉关,鄯城的那个……叫卫冉是吧?就要死了。”
闻言凌揽月不由得一怔,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什么消息?”
暗卫和凤仪卫并没有传来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显然是陆观月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渠道或者机遇。
陆观月道:“荣翃不想等到大靖兵马齐整后两军硬碰硬交手,一时半会儿他也拿不下鄯城的龙朔军,所以他决定……”
“擒贼先擒王?”
陆观月嗯哼一声,“你不信就算了。”
凌揽月摇头道:“我自然是相信的,多谢了。”
陆观月只是哼笑了一声,并不搭话。
之后两人也不再说话,马不停蹄地朝鄯城的方向赶去。
去鄯城快马加鞭也有足足三四天路程,一行人在第三天日落之后,才终于赶到了距离鄯城二十里外的地方。而这时,暗卫的消息才传到凌揽月手里。
夜色下,避风处一簇火堆慢慢燃烧着。
凌揽月坐在火堆边,手中是刚刚收到的密信。
陆观月的消息确实不假,荣翃召集了西荣乃至西域的高手,准备刺杀卫冉和驻守鄯城的龙朔军将领。
真正的战场上,想要在千军万马中斩上将首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萧九重苏蕴楼这样的高手,在面对无数的枪林箭雨的时候,想要从容地冲入敌人护卫最严密的地方斩将再全身而退也是极难艰难的,更不必说许多将领本身实力就不弱。
因此荣翃选择的对象是年事已高的卫冉,而不是身份更高的凌闯,更不是身为皇帝的萧九重。
当然,如今卫冉驻守鄯城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也是一项最关键的原因。
陆观月抱着一些药材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回来,凌揽月瞥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若是寻常时候她还会有兴趣和陆观月讨论一番医术,但此时却没有那个兴致。
陆观月在火堆边坐下,一边摆弄手中的药材,一边道:“心情不好?”
凌揽月将信收起来,拿起放在一边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皱眉道:“我们一会儿就要继续赶路,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陆观月挑眉道。
凌揽月指了指远处道:“那个方向,一路往前就能入关。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战场,你是打算回中原,还是跟我一起去?”
陆观月笑容讥诮,“怕我下黑手?”
凌揽月扶额,叹了口气道:“算了,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跟你说一声,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看来卫冉那老头的脑袋果然不太牢靠了?”陆观月饶有兴致地道:“很少看到你这么着急。”
凌揽月吃着手中的干粮,喝着水道:“荣翃好本事,竟然能悄无声息地召集这么多高手。只是……”
看了陆观月一眼,凌揽月蹙眉道:“荣翃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想要在战场上刺杀一军主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便有这些高手。再厉害的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作用也是有限,他凭什么觉得能成功?”
如果那些高手是被荣翃骗来的,伤亡太多对整个西荣皇室来说都未必是好事。
刺杀敌军将领是有时效性的,一旦战机过了,刺杀的意义就大打折扣。
但西荣皇室和西荣皇宫是搬不走的,荣翃敢骗那些高手来送死,往后几十年西荣皇室中人在外面行走都得小心自己的脑袋。
陆观月耸耸肩道:“这我怎么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我从一个倒霉蛋那里听说的呢。据他说荣翃拿了西荣西北方的一块地做悬赏,谁拿下卫冉的人头,谁就是那块地的主人。那地方,比白兰城统辖的范围还大好几倍呢。”
“确实是很大的诱惑,但也得有命拿。”接了荣翃悬赏的都是西荣和西域一些大势力,显然这些人也知道单枪匹马干不成这件事。
但卫冉若是这么好杀,荣翃自己就派人干了,还用得着拿地悬赏?
自古以来各国战乱,为的便是土地。
那地来悬赏,哪怕西域地广人稀土地没中原那么值钱,也不是一件小事,更不是一个大皇子能决定的。
陆观月对这个不感兴趣,“这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只是顺道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
凌揽月猛地站起身来,被扑了一脸冷风的陆观月不悦地道:“你要做什么?”
凌揽月道:“我想了想,还是尽早赶到鄯城比较好,现在就出发。”
陆观月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我觉得你不是去救人,更像是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