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藏雨至风打窗,佳人未眠思远方。
看着徐宁安一人跪在雨中,青儿转身入营帐,取出一柄黄油纸伞,撑开就准备向徐宁安而去。
同样撑着黄油纸伞,手握长筝的君寒月挡在了青儿面前,缓缓开口道:
你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面对自己师傅的问责,青儿低下头,她不善言语,可终究是有人让她心心念念。
青儿,你记住,帝王家,深似海,凡事三思而后行,看事不能用眼里去看,要用心去看。
青儿的目光越过师傅的,看向衣服单薄,五花大绑的徐宁安,心里说不出的心酸。
在她的印象里,徐宁安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向都很潇洒。
师傅,皇上真的会杀了他吗?
青儿红了眼,她知道徐宁安这次带来的后果有多大,要是一般的将军早就人头落地,祸及九族了。
君寒月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下最傻,莫过于痴情人。
天下最悲,莫过于痴情人。
放心吧,皇上既然让他跪出来了,至少皇上那关是过了。至于接下就是回京后的百官问罪了。
君寒月持伞远去,青儿偷偷抹去右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缓缓转身。
而后又回头看了徐宁安一眼,收伞,回营帐。
既然不能风雨同舟,便当做不不曾见。
正在看话本的苏雅微看见青儿又折返回来,好奇的问道:
青儿姐姐,你为什眼睛红红的?
然后她微微缩脑袋,悄咪咪的问道:
是因为那个色九世子。
青儿默不作声,坐到床榻之上。
青儿受伤这段时间,都是苏雅微在照看,没想到的是苏小妮子还略通医术,徐宁安更放心将青儿交给她照顾。
即使是冰冷冷的青儿也抵住一双天真无邪大眼睛的苏雅微,不知不觉中便成了苏雅微的青儿姐。
苏雅微当然也为有这么一位女侠姐姐开心得不得了,这下子,哪里见得青儿伤心。
苏小妮子转动自己乌黑乌黑的大眼睛,走到案桌旁,提笔而写。
生时望卿笑如桃花,何不足矣!
死时归卿怀中长眠,何不乐矣!
我本长相思卿,卿如云中阙,高而不得。
我曾梦里笑语,语卿话桑麻,一枕黄粱。
终是青衫怯岁华,最是年少负相思。
写好的小妮子习惯的悠悠转笔,殊不知已经将毛笔头对着自己粉嫩的小脸。
阿嚏
苏雅微忍住打了个喷嚏,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笔头染了大花猫。
细细读了两遍,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然后胡乱的扔了毛笔,扯着纸来到青儿身边。
将纸递给青儿,青儿默默地读起来,苏雅微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青儿默默念叨着最后两句:
终是青衫怯岁华,最是年少负相思。
苏雅微开解道:
我心里也有个喜欢的人,所以我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出来找他了,这词就是我想他的时候写的。
苏雅微越说语气就越低落了:
姐姐还好,一直能在他身边,我呢,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青儿好奇的问道:
他是大离人。
苏雅微脱了鞋子,蜷缩着腿,双手抱着脚,小脑袋放在膝盖上,水灵灵的眼睛染上了一丝悲伤。
对呀,所以我才来大离找他的。
青儿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看来自己要比苏雅微幸运多了,至少可以在他的身边。
不过苏雅微明显是个乐观派,也并未过多的难过。
十多年了,想着想着就习惯了,与他梦里说说话也挺好。
青儿难得主动的伸出手,握住了苏雅微的手,没有过多的言语,行动就是安慰。
哇喔,青儿姐,你的手好冰呀,来来,我帮你暖暖。
徐棣抚摸着手中风雪剑,心中无限悲凉,这柄剑是他送给儿子的十岁生日礼物,寓意着:
身前三尺剑,敢叫天地沉。
渊儿,爹老了,没能救回你,也没能帮你取回剑。
我这个爹,不是称职的爹,向来只有老爹为儿打天下,你却帮爹打下了天下,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你的。
徐棣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他总觉得儿子还在身边,老是习惯拍打自己的肩膀,得意洋洋的说:
爹,下个目标是哪里。儿子给你平了,你说你都快六十的人了,穿着战甲到处跑,这不显得儿子无能吗?
剑鞘上还镶嵌有一块金制护身符,是当年徐棣亲自去灵山开过光的,后来令工匠将其嵌在剑鞘之上。
爹记得你身上的每一处伤疤,每次打完仗回来,都是爹给你上的药,爹害怕那些庸医弄疼你。看着你满身的伤疤,爹就觉得很愧疚,天下哪有这样的爹。
徐棣的几个儿子中,最亲近的便是徐渊,可能是第一个孩子的缘故,徐棣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放给下人他都不放心。
其次便是他与皇后就只有徐渊一个儿子,算是两人爱情的结晶,所以格外喜欢。
至于后面几个儿子都是妃子所生,自己又多年在外征战,原本就有些不够亲切,加之这些个儿子从小就开始争权夺利,他更是觉得陌生。
谁说帝王家无情亲,只是情亲在权利的熏陶下,变得一文不值。
徐棣为什么独独疼爱徐宁安,一是因为徐渊,二则是徐宁安没有半点争权夺利之心,他的爷爷叫的是最真实,也最亲切的。
以至于无人时他还更喜欢徐宁安喊他老爷子,爷孙俩也能经常喝上小酒,不谈朝政,只谈风花雪月,所见所闻。
此刻的徐棣不是什么帝王,就只是一个以亡儿子的爹,自顾自的捞着家常。
安儿好呀,很像你,鬼机灵。平儿倒是随他母亲,稳重些。都已经长大了,能独挡一方了。
就拿安儿说,他做了我很想做,却做到的事,帮你取回了剑。这本该是我这个父亲该为儿子去做的,可是却让孙子做成了,你说搞不搞笑。
徐棣一下哭,一下笑,仿佛是魔怔了一般。
只有老太监福公公知道皇上这些年是有多愧疚,时常喊着徐渊的名字从梦中惊醒。
门外的老太监福公公也偷偷抹了把眼泪,当年徐渊浪荡江湖,就是他暗中保护的。
他也如徐棣一样,看着徐渊长大,他陪在徐渊身边比任何人都长,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轻轻用袖子擦拭眼泪后,福公公看着笔直跪在雨中的徐宁安,就像当年的徐渊一样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