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兆花提着桃花酒走到走到师兄身边,没有说话,坐到师兄身边,两两无言。
没过多久,闷葫芦二师兄谷溪碧握着剑鞘也走了来,看见蹲坐在药池峰下的掌教大师兄和三师弟,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又释然。
他同样默不作声走到大师兄旁边坐下,师弟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师兄旁边。
向来是半个哑巴的二师兄谷溪碧破天荒的先开了口。
去年我去京城的时候,师叔让我寻思着帮忙做个剑鞘,就是埋在桃树下那柄,说是要送人。
我寻思着,师叔是个好面子的人,既然送人就得做得能拿出手,前不久刚寻到好的材料,就一直马不停蹄的赶工,没有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谷溪碧握着剑鞘的手有些颤抖,悔恨自己没能亲自将剑鞘交到师叔手中。
幸好药池峰这么多年来有些冷清,几乎没有什么香客来此,不然看到这三位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如田间老翁坐于田头,还不得惊掉下巴。
木兆花打开酒坛子一股清香味飘出,不是什么成年老酒,而是今年桃花开时酿的新酒,所以桃花的那股清香味格外浓郁。
三人同时起身,木兆华将酒坛子递给中间的大师兄,牧九野心有灵犀的接过酒坛子,对着药池峰山顶倒了半坛。
三人同时下跪三拜,算是师叔的送别酒。
新酒送旧人,是最好不过了。
师兄弟三人已经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喝过酒了,今日半坛酒,就着坛子喝,你一口,我一口。
虽然是三人喝酒,喝的都是闷酒,没有说话。
仅仅半坛酒而已,三人都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欲借酒消愁,奈何,酒浇愁,愁更愁。
三人终归是没有踏上药池峰,下了山,又上山。
徐宁安醒来之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但是已经能起身。
两股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既然自己醒过来了,那老头子必然已经驾鹤西归。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刷刷的掉,他光着脚就出了门,君寒月是准备拦他的,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以前老头子就说过,以后死就葬在药池峰的深渊之下,不用什么坟头,那颗老桃树就是他的墓碑。
徐宁安就只是十年前入过一次青城山,可是这些年老头子不停的在身边念叨青城,连一草一木都说了遍,徐宁安已经脑海有路了。
君寒月一直跟在他身后,徐宁安不顾胸口剧痛,一路攀爬,顺着青石台阶直上。
来到峰顶,他看到了老头子夸夸其谈百年不开花不生叶却不死的焦黑桃树,可是有些不同,这焦黑桃树上开满了粉红桃花。
这已经是初秋,可这桃花开的无比繁茂,比三四月间的桃花还要好看。
刚爬通台阶的徐宁安看到满树桃花,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匆匆忙忙下山。
不明所以的君寒月又只能跟着下了山,生怕徐宁安出事。
跟出来的御医丁宣还准备上前劝解徐宁安伤势未愈,不能乱动,却被君寒月摇摇头制止了。
丁宣只能作罢,可还是怕徐宁安出问题,叫上药童,背上药箱跟着下了山。
徐宁安抓住一个道士,问了青桃峰的路,而后匆匆忙忙的往青桃峰赶。
看着又是见不到头的云梯,微胖的丁宣脸成了苦瓜,王妃在呢,不跟上去,终归是不成样子。
只能擦了擦流到双层下巴的汗水,一咬牙继续跟着爬,心疼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肥肉。
胸口传来炸裂般的疼痛,可是徐宁安不管不顾,黄豆大小般的汗水滴落,啪嗒啪嗒,沿着台阶掉落,一路上青云。
在木兆花惊讶的目光中,徐宁安一头扎进了桃园,嘴里念叨着:
桃园中心石桌旁,最粗的桃树下,有一块石头标记。
一袭白衣面色清寒的君寒月和上气不接下气的丁宣一头雾水,不知道徐宁安在找什么。
倒是木兆花似乎想到了徐宁安在找什么,但是也未多说什么,任徐宁安找。
不难看出,木兆花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师叔的死与眼前之人有着莫大关系,如果没有师叔百年修为,他哪里来的逍遥境实力,别说爬起来,躺在床上能不能动都是问题。
徐宁安找到了那棵桃树,并且从桃树底下用双手挖出了那坛酒。
石子子划破手指,他也丝毫不在乎,相比心中的痛,这些都太微不足道。
木兆花欲言又止,可是还是忍住了,师叔说的是桃花开满山时才喝,可是现在桃树都黄叶。
第一时间赶过来了牧九野看出了师弟的心思,轻声道:
这青桃峰是没有桃花开满山,可是药池峰开了,一树桃花压满山。
木兆花点点头,是呀,药池峰的桃花开了,一山就一棵桃花,一花开而满山桃花开。
丁宣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才刚爬上山,气都没有歇够,怎么又开始下山了?
君寒月默默跟着,气机一直锁定在徐宁安身上,好第一时间救援他。
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她最清楚,拦是拦不住的,所以只能默默的跟着。
当年十岁的徐宁安就一个人雪夜上了青城山,谁都没有拦住,何况是今日呢?
君寒月长筝不离手,继续跟跟着徐宁安下山,看着徐宁安这样,她心如刀绞。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就只能这样跟着,也只能这样跟着。
截至目前为止,徐宁安没有同任何一人说过话,他就像丢了魂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目光呆滞。
下了青桃峰,又上药池峰,丁宣已经彻底跟不上了,下了青桃峰后,就坐在一处石桌旁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动了。
徐宁安爬上药池峰峰顶时,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裳,嘴唇干裂发白,呼吸困难,眼前有些花。
而且剧烈呼吸胸口起伏度大,剧烈的疼痛感使得他又清醒了许多,眼睛清明了不少。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老桃树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无声的哭泣。
那柄朝辞剑还插在树下,没人动过,依旧如原样。
徐宁安哽咽着很自然的就喊出了老头子等了十年都未等到的话。
师傅。
师傅。
师傅。
他连喊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撕心裂肺,胸口内伤口撕裂,嘴角已经有血水流出。
他跪爬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声师傅他喊出的太迟了,太迟了。
他痛恨自己在蜀国帝都头将已经快吐出来的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掘,非得和老头争一口气,要等着取回父亲的剑才肯开口。
事到如今,为时晚矣。
世间很多事总想着下次还有机会,可是真正到头来,才知道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