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人多怨秋,至今农家多念秋。
文人眼里的秋天,满目疮痍,农人眼里的秋天,硕果累累。
而此刻郭大瑀眼里的秋天,到处是鬼,无心感叹秋天的悲怆,也赞叹不了秋收的喜悦,只觉得一股寒气透心凉。
突然旁边沟边的泥潭里窜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稚童,全身裹满泥浆光着腚,就连小雀儿都在漫天飞,彻彻底底的一条光泥鳅。
小孩嘴里叼着一条刚从泥潭里逮起来的黄肚皮黄鳝,显然是手劲不够,拗过大黄鳝,所以下了嘴。
满身的泥浆已经遮盖去了稚童的样子,只有那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郭大瑀,嘴里衔着的黄鳝在努力的翻滚,识图挣脱束缚。
郭大瑀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眼睛瞪成了牛眼睛,然而还未等非郭大瑀反应过来,那稚童转生就跑,留给郭大瑀一个涂满泥浆的后背。
跑出去一节,小孩子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停住了步伐,又放飞小雀的折跑回来。
麻利的跳下泥塘边,一手提起扔在在田埂上的小裤衩,一手提起沟边草穿着的泥鳅串,小脚转的如风火轮,沿着田埂跑了个没影。
目瞪口呆的郭大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得阴风阵阵,哆嗦了一下才想起转身往回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一定是遇到小鬼了,一定是遇到小鬼了,泥里钻出来的小鬼,我就说这个村子里透着邪气,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安详的地方。
嘴里虽然唠叨着,可郭大瑀的脚下一点也不慢,用脚下生风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一个华丽的滑铲就躺到了徐宁安身边,郭大瑀气喘吁吁的边比划边说道:
有鬼,真有鬼。
不用想这家伙这几天世界观已经彻底崩塌了,先是迷阵鬼打墙,接着又是他所说的冤魂化的蚂蚁,然后是来无影去无踪差点要小命的尸军,最后又是大白天的阴兵过境,他的脑子里整座云雾山都是鬼了。
徐宁安扯了一株金黄的谷穗,砸在郭大瑀脸上,鄙视的说道:
鬼会种稻谷吗?
郭大瑀磕了一粒稻谷,确实是饱满的大米,可是他还是心虚,总感觉的血池里盛开的花朵,终归是有些虚幻。
还说你走了大半个江湖,我看怕是沿着官道溜达了一圈吧。还说去了揍了九世子骗人的吧。
郭大瑀老脸一横,虽然知道徐宁安是激将法,但是他心里就是不爽,一骨碌爬起来,气冲冲的又折返了回去。
徐宁安偷偷捂嘴笑,之所以让郭大瑀去,是有他的考虑的,并非一定要郭大瑀冒这个险。
首先自己的战力在郭大瑀之上,如果真的出现什么不测,救人逃命的机率大一些。
其次,郭大瑀那张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头脑略微简单了些,可终归给人的感觉是很憨厚的那种。
自己这张脸终归是英俊的有些不踏实,不实在,若是遇到小娘子还好,遇上汉子和老婆子就没有郭大瑀的好使了。
又是那个相同的地点,几个孩童从稻田里一下子窜出来,人人手里拿着一柄竹片削成的刀剑,像是一群江湖大侠,出场气势很足。
刚才那放雀儿自由飞翔的小稚童俨然也在其中,已经穿上了小裤衩,可是身上的泥还在,依旧只见两个眼睛骨碌打转,透着贼精贼精的光芒。
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站在最前面,脸上还沾着饭粒,应该是刚从家里放下碗筷跑来出来的,显然是孩子王,朗声道: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从地狱来的?
郭大瑀瞬间傻眼,什么叫从地狱来的,强压住心中恐惧说道:
我是好人,不是鬼。
那个满脸是泥的的五六岁稚童奶身奶气的说道:
张先生说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呃,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几个孩子是人,不是鬼,是人就好,他有试探性的回答道:
那我是坏人?
扎着两个羊角辫子瘸了颗门牙的小女孩岔开脚,摆出一个剑架子,用一片青竹剑指着郭大瑀的腰道:
张先生还嗦,嗦己是坏人的一定是坏人。
小女孩显然是缺了颗门牙的缘故,说话漏风,说说成了嗦。
郭大瑀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修个佛家闭口蝉才是最好的。
至少在见到村里的大人之前是这样的,唯有小孩子与小女子不可多纠缠也。
既然确定是人不是鬼,郭大瑀觉得村里走走又何妨,有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兄弟在,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做成腊肉干吧。
用稻子掩护露出半个脑袋的徐宁安看着郭大瑀被一群小孩子带走,算是放心了,既然那歪货没有往回逃回,就说明暂时没有危险。
徐宁安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背后有异常,几个回身跳,看到眼前之人,他恍惚间楞了楞。
眼前不算英俊但绝对不难看的男子,面带和煦如春风的微笑,一身粗布麻衣,卷起裤管,手里端着一个大金碗,看样子应该是正在吃饭,端着碗出了门。
此人正是消失了三年的张道陵,三年前京城与小师祖天玄子一别后,南下途中便入了此地,一呆便是三年。
他就这样像个刚从田间劳作完的汉子,卷着裤管,岔开腿蹲坐在草已经枯黄的田头。
徐公子。
刚喊出三字,他才注意到徐宁安背上的桃木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东西,将手中的金碗筷放在田埂上,对着徐宁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青城掌教座下大弟子张道陵见过小师叔。
这是他第一次徐宁安行礼,自然是要正式些的,平时可以随意,但是入门礼是断断然不能马虎的。
徐宁安赶忙起身回了一礼,他是天玄子的徒弟,是牧九野的小师弟,自然受得起张道陵的这声小师叔。
张道陵神色有些黯然,看向徐宁安,轻声问道:
师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