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边境，正在疯狂往北赶的两人突然停住了步伐，一人缓缓松了一口气，一人却愣在在原地。
牧九野缓缓停住了步伐，身后背着的是已经气机全无的剑主。
赶来的柳东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终究还是没能送师傅最后一程。
他眼中血红，却没有一滴眼泪，他喉结滚动，但是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牧九野走到他身边，看着从剑冢出来后，已经达到化道境的柳东卿，剑主能走的那么洒脱，心里必然是知道自己的徒弟已经能挑起剑冢的重担了，心中再无顾忌了。
“带你师父回去吧？”
柳东卿目光呆滞，没有说话，缓缓起身，从牧九野手中接过师傅的尸体，沉默无语，像是抽干了精气神，一路南下。
江湖便是这般，有人下山，有人上山。
人固有一死，有的人走的轰轰烈烈，有的人走的悄无声息。
他是剑主，一身要强的剑主，天下间杀力第一的剑主，从他握剑的那一刻，人生便已经轰轰烈烈，与他来说，能斩出这天地一剑，此生便已经无憾了，死有何妨？
江湖不会因为一人的死去而凋零，只要后继有人，终归会春暖花开。
张道陵看着师傅，一脸的担心，犹豫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师傅，你.......。”
他不敢往坏处想，因为此刻师傅的气机乱做一团，他怕听到不想要的结果。
牧九野此刻脸上疲态尽显，才刚准备开口，又吐出一口鲜血，吓的张道陵惊慌失措。
“师父，你怎么样？”
牧九野轻轻摇摇头，说道：
“回青城山再说吧。”
张道陵将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试图用内力帮师傅压住内伤，可是直接给牧九野体内强大的气机弹开。
“放心吧，师父死不了。”
已经忘记上一次哭鼻子是什么时候的张道陵突然鼻子一酸，就觉得害怕师傅是骗自己的。
他走到牧九野身前，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吸了吸鼻子。牧九野一脸的无奈，说道：
“为师死不了，不用你背。”
张道陵执拗的道：
“我就想背着你回去。”
是呀，自己是在师傅的背上长大的，师傅背大了自己，又背上了自己的徒弟，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背过自己的师傅，一次也没有。
他不想像柳东卿一般，背自己师傅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牧九野是知道自己弟子的性子的，认准的事便一定会坚持到底，只能叹了一口气，慢慢悠悠的上了弟子的背。
张道陵背着师傅，师傅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是比自己想象的要轻很多。
今年的头场雪来的比去年是晚了一些，但是很大。
一个年轻的道人背着一个老道人出现在了青城山脚下，看着通往山顶的道路已经布满白雪，老道人开口道：
“道陵，放师傅下来吧，师傅能自己走，让人看见多不好。”
“背自己的师傅怎么了，我就是要背你回去。”
看着漫天犹若飘絮的大雪，张道陵似是想起了某些往事，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师傅，当年你背我上青城山的时候，也是下着这般大雪吗？”
牧九野眯了眯眼睛，时光蹉跎。岁月荏苒，转眼间在自己背上的小孩子已经能背自己上山了。
“没得比，那时是深冬，雪比现在下的大很多。”
“你当初还在我背上埋怨青城山怎么这么高，师傅知道你当时是怕师傅累才这么问的。”
“你小子打小就聪明，说话巧的很哦。”
那时候的张道陵还小，所以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唯一记得便是当时雪下的很大，很大，在师傅的背上却是很温暖，很温暖。
张道陵开始背着师傅爬山，说道：
“师傅，以后不要老想着往山下跑了，以后就让弟子来吧。”
曾经他养自己长大，让自己无忧无虑。
现在自己想他善终，让他不再劳心劳力。
牧九野想了想迟疑了一下，张道陵没有说话，一直等着师傅的回答。
“好，师傅听你的，以后就在山上带带不语他们几个。”
张道陵又说道：
“不过师傅在山上呆闷了，还是可以下山逛逛的，但是不许再去打打杀杀了。”
牧九野想了想说道：
“青城山与南庭山的宿怨早就该师傅去这一代去了结了，不该留给你们这一代。”
“你们几代人都没有解决的宿怨，为何就不能留个我们这一代呢。”
牧九野轻轻拍了拍张道陵的肩头，说道：
“师傅与南庭道祖一战，虽然胜，但是是惨胜。你师公上一代南庭掌教一战，两败俱伤，也未能讨到好处。”
“师傅事后便在想，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傅不想你也步我们的后尘。”
可这就是江湖不是？张道陵无所谓道：
“打就打呗，我又不怕。”
在张道陵背上的牧九野倒也没有先前那般不适，只是心中感叹，当年在自己背上的孩子终归是长大了。
他微微一笑，回去后便卸去青城掌教吧，是时候歇歇了，青城的崛起已经不是一个南庭山能阻挡的了，师傅临终前的夙愿，自己也算问心无愧了。
剑主的陨落，自己身受重伤，老一辈人的江湖已经日薄西山了，是时候将这江湖让于年轻人了。
咳咳咳
牧九野又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用手接住，轻轻摔到了一边，不让徒弟察觉。
跌境便跌境吧，现在的青城山已经不用他牧九野独挡一面了。
南庭山的天地玄符无愧世间第一符，持续性伤害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风凌子这绝命一击确实不可小觑，已经伤到了他的大道本源，跌境是必然了。
合道境高手一般不会死磕，若是真的死磕，谁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按照道家的辈分来排，风凌子已经属于牧九野师叔辈的人了，当年牧九野的师傅天一子便是与风凌子的师兄一战。
一战之后正式动摇了南庭山道教之首的地位，青城山开始走向兴盛。
青城与南庭就是江湖的缩影，老势力的衰败，新势力的崛起，难以避免的摩擦。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那对重叠的背影已经到了半山腰，渐渐在大雪中模糊。
通往剑冢的小路上，一夜白头的柳东卿背上背着一口沉重的棺椁，虽然目光已经不再空洞无神，但是脸上却有着沉积的阴郁。
他身后全部都是来自江湖各处的剑客，默默的跟随在其身后，为剑主送行。
剑主一剑递出的是中原江湖的底气，是中原剑客的傲气，他不止是剑冢的剑主，更是天下剑主。
这一剑值得天下剑客悼念，这一人值得天下江湖人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