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当即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颇有些嫌弃的把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拍拍手走了。
谢惊重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女君还是很讨厌他,那日终究是做错了,眼下萧子疏已经大受打压,女君又正在气头上,对他而言最好的去处,就是暂时出去,离开她的眼前。
刚巧前都城燕京,近期夜市总有人闹事,当地所辖士兵都拿这些人没办法,朝中已经屡次递了折子,请人前去镇压。
谢惊重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写了一封奏章,直接呈上,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奏章是最先被批下来的那个。
沈忆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赐下一道旨意,给他一千禁军,必须七日内解决了燕京的事情。
这时间期限刚刚好,谢惊重领了命令的当天中午就走了,倒也干脆的很,沈忆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批阅奏章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
就算是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谢惊重走的时候还是毫无留恋,也没让人递个消息过来。
不过也没事。
她索性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笔,轻轻悬挂在一边的笔架上,目光看向天光大亮的外面,微微勾起一个笑。
“宣召萧子疏。”
经过上次的事情,沈忆意外的发现,要想谢惊重的心软下来,就要让他倍感自责。
他这次之所以要去燕京,无外乎就是这个原因。
现下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乐观,但对于沈忆而言,却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时间。
萧子疏图谋不轨,狼子之心昭昭,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而在众人眼中,她这位女君,也未必能够护得住这个国家和自己的皇位。
谢惊重不在,去了燕京,就算是得到消息策马赶回,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三个时辰,这对萧子疏而言,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沈忆偏要在这个时候赌一把。
她要赌自己能孤身一人胜了萧子疏,把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却又能赢得谢惊重的愧疚。
那个男人的心,她要定了。
……
萧子疏来的很快,路上短短的时间之内,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觉得概率最大的就是治罪。
上次的事情他毕竟露出了些马脚,纵使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确实是想得到这个国家,有自己的野心,但是高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女人,他也想要。
谢惊重此刻不在,他又被传召进宫,或许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吩咐自己的人,待到他进入皇城之时,他的人立马悄悄渗入,而萧子疏只要能够控制住沈忆就行了。
携制了沈忆,拿到玉溪,再逼她写一封传位诏书,带到登基之时萧子疏再许她皇后之位,天下的悠悠众口在那时也能封上了。
只是萧子疏抵达的时候,发现书房只有沈忆一个人,她正拿着本书在看。
里面不知道点了什么香,袅袅随风而起,他顺着看过去,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枯黄的落叶顺着飞进来,他蹲下捡起,按在掌心摸索了一下。
“女君找我来有什么事?”
沈忆放下手里的兵书,忽然道。
“子疏,大臣们总是在朝堂之上提选婿的事情,你却总是反对那些人选,我想了很久的原因,这次的风波已经过去,谢惊重暂时离开了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
萧子疏垂在身侧的时候慢慢收紧,不可否认,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下意识的紧了一下。
他只看到沈忆缓缓起身,不属于往日那一身镶了金边的黄袍,她换上了格外素雅的衣服,月白色的长袍拖在身后,她只是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别着一朵小绒花。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萧子疏第一次见到如此素雅的女君。
她似乎稍作打扮了,敛去略有些锋利的眉峰,又细又长的柳叶眉衬的五官柔和,直到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萧子疏才回过神来,仓皇的收回目光。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些失态了。
沈忆却并没有怪罪,露出个温和的笑,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袖,“我总觉得,你才是最适合我的,我当这个女君已经太长时间,这样的生活过于厌烦,甚至有些羡慕平常小女儿家的日子……”
萧子疏心里一震,手腕被握着的地方灼灼发热,他忍住了快要颤抖的指尖,很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女君我真是这样想的吗?”
沈忆听了这话之后,却忽然间退后半步,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撤了,萧子疏的心跟着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在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已经能够料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却只见她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提着宽大的袖襦,在面前转了几圈。
少女的裙摆犹如春日的风,又像是绽开的花朵,萧子疏这一眼看过去,从此就再也没法收回目光。
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到会很久之前,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前所未有的放下了防备。
他记忆里的女君,向来都是如此和善之人,那话是在朝堂上,被那些直言不讳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会说出半句伤人的话。
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萧子疏有目共睹。
初见之时,他还只是家中并不算太受宠的一个孩子,听闻党史还是公主的沈忆出街,眼巴巴的和一群孩子挤在一起看。
坠满了琉璃珍珠的轿子有数人抬着,街道两边堵满了人,禁军在前方开路,那安静而又温柔的小女孩端坐在轿子里。
风吹起了幔帘,露出一张奶里奶气、却又格外好看的脸,时隔多年,纵使萧子疏当年已经是状元郎出身,还是没法寻到合适的词,形容那时惊艳的沈忆。八壹中文網
哪怕他和沈忆之间,还隔着上一辈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来,萧子疏对她也没有办法生出一句怨恨。
年少时遇到的人过于惊才绝艳,于万千人中彰显龙凤之子,她自街上而过,他一眼万年,此后余生,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