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吕布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突袭,而是侧向迂回,以远距离袭杀为主,其目的除了要诛杀外围的长矛手外,更重要的是对敌军展开大范围的包围。
而且,从沿途经过的狼骑士兵射箭手法来看,对方并未给予对长矛手展开集中火力射杀,而是在迂回中,逐渐削弱对手。
这样的事情听着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远远不时那般容易,毕竟敌人就在狼骑眼前,很难保证狼骑士兵不对一点展开进攻。
毕竟战马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而落入狼骑士兵第一眼的敌军士兵,有且只有那么些人,大家首选的敌人,同样是极其有限且集中的。
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是很容易造成一点爆发,导致大量箭矢浪费,不能对敌军展开有效且全方面的压制。
可是......
狼骑却没有如此。
他们在以弓箭进行压制的同时,众将士的协同配合,只有真正深谙骑战的大将才能看透,这绝对是需要战略战术配合的。
与此同时,正当两侧迂回的狼骑展开大面积包围时,此前被打开的缺口,同样迎来了狼骑的迅猛冲锋。
在箭矢如雨进行压制的同时,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支狼骑精锐,毫无半点花哨杀入了敌军后方,旋即分成左右两支,从两个方向展开强势的突袭。
“好强!”
即便是深谙骑战的曹纯,都不由地暗自惊叹。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素有有勇无谋,只知道冲锋突袭的吕布,如今竟然可以将骑战发挥到这种程度,甚至在冲入敌阵的狼骑中,曹纯竟没有发现吕布的身影。
这可完全不像是吕布的作战习惯啊!
不过......
虽然没有了吕布强悍武力的加持,但狼骑的战术却令人眼前一亮,他对于全军的压制力,绝对堪称是战略级别的。
若是按照吕布之前的打法,充其量是以一点突破为契机,将敌军战败,然后在溃逃的过程中,展开全方位的自由猎杀。
这样固然可以获胜。
但是!
却远远没有现在这般,趁着敌军尚未缓过劲儿来,便将其全面且彻底的围而歼之,更能达到歼灭其有生力量的战术效果。
噗!
曹纯一枪戳死个敌军,前方不远,便有狼骑精锐从后方突袭过来,飘扬的大纛旗上,一个斗大的“韩”字,格外引人注目。
是韩当!
曹纯一下子想起了对方。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此前皇帝陛下身旁的骑兵统帅,此刻竟然只是吕布狼骑麾下的一个校尉而已,这样的队伍战斗力焉能不强?
目光扫过“韩”字大旗,不远处乃是一杆“孙”字大旗,继续往前,则是一杆“张”字大旗,队伍另一侧,又是一杆“常”字大旗。
......
曹纯惊叹不已!
这证明吕布帐下的各大校尉,分属于不同的方位,有着不同的作战任务,从外围的弓箭袭杀压制,再到强袭军阵,扩大伤害,每一个部分皆有其应有的作用。
人尽其力,物尽其用。
这样的相互配合,全面碾压,简直堪称神奇!
这还是那个只知道个人勇武作战的吕布吗?
要知道,当初雒阳一战时,吕布的组织能力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否则他岂能连番中计,最终被生擒在邙山脚下呢?
可这才不过数月而已,甚至还没到半年时间,吕布的骑战水平,居然可以达到这种恐怖的程度,差别之大,判若两人。
别说是直面骑兵作战的曹纯了,便是不远处土丘之上的张勋、吴皓,都不由地为之愣怔,彷佛只是一眨眼,自家过万的兵马,就这样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怎么会这样?”
吴皓瞪眼盯着战场,面色刹时变成了灰色。
“这是何战术,竟如此厉害?”
即便是精通兵法布阵的张勋,也不由地惊掉了下巴。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
自家联军上万兵马,面对敌军骑兵的突袭,竟然连反抗都还来不及,就已经被对方冲破了基础的建制。
那一杆杆倒下的旌旗,证明自家的将官已经被对方接连诛杀,而没有将官来指挥作战,整个军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牛逼!
张勋发自肺腑的感慨。
对方出手不仅兼顾大局,甚至发动突袭的方位,以及以最快速度打掉指挥系统的策略,都非常考究,让他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想法。
败势已定,无力回天!
“走吧。”
张勋心如死灰,叹口气:“各自逃命去吧。”
吴皓愣怔,一脸的不敢置信:“张将军,咱们虽然处于被动,但至少还有数千兵马鏖战,难不成就这样放弃了?”
“不放弃,为之奈何?”
张勋翻身上马,举目扫过战场,冷声道:“你自己好生瞧瞧,我军旌旗倒下过半,已然失去了指挥能力,命令尚且无法传达,如何指挥作战?”
嘶—!
吴皓观察地没有那么仔细,他扭头再次瞥向战场,随风飘扬的旌旗虽有,但绝大多数都是吕布狼骑的旌旗,而非是袁术、张邈军中的旗帜。
“还真是!”
吴皓怒目圆睁,吓得七魂丢了三魄:“该死!这贼吕布出手可真狠,如此一来,我军上万兵马,不是要被其全部诛杀吧?”
“你走吗?”
张勋懒得废话:“不走的话,我走了。”
吴皓赶忙翻身上马:“走,不走等死吗?赶紧走!”
驾—!
正当张勋率领兵马下了土丘,准备逃之夭夭时。
忽然,嗖的一声穿云箭炸响。
扭头望去。
但见......
远处数骑正朝他们飞驰而来。
张勋顿时一愣,不由愕然:“好个吕布,居然想要将咱们斩草除根?哼,我倒要瞧瞧,大家皆是骑兵,你要如何追杀我!”
“弟兄们!”
张勋大手一挥,朗声喝道:“快走!”
众将士齐声呼喊:“喏。”
轰隆隆—!
马蹄声声,滚滚而去。
其实,张勋的考虑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家都是骑兵,在速度上的优势,相差不会太大,除非战马在品质上,有着较大的差距,才可能会被追上,否则骑兵若走,没人能拦得住。
但偏偏......
张勋遇到的不是狼骑,而是豹骑。
豹骑的战马尽皆是精心挑选,在速度上具有超出寻常战马极大的优势。
这是豹骑、虎骑数量少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的战马,全都是千里挑一的品种。
还没一会儿,张勋便感觉有些不妙了。
四周越来越多的骑兵围聚上来,而且距离自己的队伍,是越来越近。
“张将军,他们追上来了。”
“咱们该怎么办?”
吴皓策马狂奔,追上来,大声呼喊。
“该死!”
张勋暗自嚼碎一声,心底的不安陡然间升起来。
身经百战的他,自然猜出了对方绝非狼骑,而是新组建的豹骑!
此前,他只是听说过狼骑、豹骑,但却不明白这些骑兵名字的由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今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两者的不同。
狼骑适合乱战;
豹骑适合追杀!
他回头瞥了眼豹骑,心知再这样下去,非得被对方追死不可。
粗略估算。
对方兵马居然只有可怜的一、两百骑。
而本方亲卫军兵力虽然不多,但若加上传令兵、斥候等,也有两、三百骑。
刹那间,张勋壮大了胆子,扯着嗓子呼喊:“弟兄们,对方不过只有一、两百骑,我等自当全力迎战,将其诛杀于此。”
“杀—!”
一声爆喝。
张勋毫不犹豫地勒马,徐徐降下速度。
身旁的亲卫军跟着停下,开始掉头转向,想要与豹骑决一死战。
可是......
对方来得速度实在是太快。
他们方才停下,正在掉头转向时,豹骑便已经杀到了跟前。
嗖!嗖!嗖!
一波箭矢的攒射骤然间打过来,正在转向的亲卫军,宛如割麦般倒下一茬。
单这一波箭矢的袭杀,便让张勋、吴皓的亲卫军,损失了二十余骑,而对方更是不答话,一波箭矢袭杀后,根本没有迂回包围的想法,当即猛冲猛打过来。
“杀—!”
一声怒吼震天响。
方才勒马转身的张勋,看得非常真切。
豹骑为首的主将,须发皆白,面带沧桑,一眼望去,只怕已是花甲之年,但其眈眈虎视,杀气腾腾,掌中一杆镔铁马槊飞刺,竟轻而易举地将自家亲卫撞飞了战马。
此人便是老将黄忠?
张勋正疑惑时,老将黄忠继续冲锋,一个猛子直接扎入了亲卫军中。
但见......
黄忠双手持槊,仅靠两条腿来操控战马,在军中不停地辗转腾挪,宛如游龙戏水一般,迅如闪电,快似罡风。
若仅仅如此还自罢了,奈何黄忠出手是又快又准,接连不断地飞刺,沿途的亲卫,或是心口,或是脖颈,或是面门,总之尽皆要害,一招毙命,恐怖至极!
张勋正惊叹黄忠的凶悍时,其部兵马已经展开了近乎于疯狂的冲锋,自家亲卫竟接连不断的惨死,而对手则如罡风扫过,无一人伤亡。
很明显!
这支精骑兵皆是擅长骑射、追杀的高手。
他们不论是远程的弓弩,还是近程的战矛、马槊、寰首刀,各类兵器耍得是行云流水,凶悍中竟还带着一丝丝美感。
最令张勋惊诧的是,这一批骑兵出手绝对不含糊,一出手便是杀招,在超高的移速下,出手的动作是又快又狠,简直堪称暴力美学!
彷佛只是一眨眼!
张勋甚至还未来得及下令反扑,对方的骑兵就已经凿穿的自家列阵,杀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一杆马槊举过头顶,彷佛擎着一条巨龙,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骤然间怒劈而下。
“好个黄忠,果然有几分武勇!”
虽然,此刻的张勋已经是穷途末路,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坦然,既然死局已注定,那便要死个壮烈。
面对黄忠如此强悍的攻势,张勋没有丝毫畏惧,双目精光一闪,身形却不动如山,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间激荡开来。
“给我破!”
张勋朗目圆睁,掌中铁枪猛然一抖,迎着从头顶骤然劈落的马槊,毫无半点花哨,以硬碰硬地强磕了上去。
铛!
槊枪相交处,星火迸溅。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鸣,轰然炸响。
张勋原本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信心,而且对方不过一老卒而已,即便其再厉害,自己应该也不会太弱,甚至可能隐隐占据上风。
但是......
当双方兵器撞在一起的刹那,张勋这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对方的力量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这感觉像是撞在一座大山上,澎湃的力量被顷刻间震碎。
“嗬啊!”
张勋咬牙嘶吼,两条粗壮有力的臂膀,好像被震断了一般,身子如同遭受千斤巨锤猛击,五脏六腑不住翻腾,喉咙一甜。
哇—!
喷出一口二十年的老血。
“张将军!”
见此一幕,不远处的吴皓扯着嗓子呼喊。
可是,黄忠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趁着对方片刻的愣怔,下一招如同奔雷般悍然出手。
染血的马槊斜刺里窜出,如同出海的蛟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冲着其心口位置,透甲而过,直将张勋挑在槊锋上,高高举过头顶。
“将军—!”
吴皓眼瞪如铃,歇斯底里。
但他根本来不及驰援。
因为......
不远处,一员小将接连杀敌,已经冲破阻碍,杀到了他的跟前,那杆闪烁着腾腾杀气的战矛,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奇妙的曲线,飞快的刺向吴皓脖颈。
“贼将休走。”
“东莱太史慈,来也!”
这一矛,已经凝聚了太史慈所有的气力,迅疾如电,把握的时机也堪称巧妙。
吴皓惊诧,眼瞪如铃,扭头望去,但见幽寒的矛锋迎面扑来,而他已然闪避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矛锋,从自己脖颈窜入,旋即抽离,宛如蜻蜓点水般潇洒惬意。
旋即。
吴皓眼前喷出一道鲜红的汁液,不到片刻便成了灰白,身体的能量彷佛如决堤般狂泻,紧跟着视线逐渐模糊,最终成为了黑色。
战斗很快结束。
曹纯等人打扫战场,检查装备时,远处曹休引兵而回,在其身旁,乃是豹骑的令一员副将曹性,他在负责侦察时,发现了曹休,引兵驰援,将其救下。
“将军,我错了。”
曹休怯生生上前,拱手致歉。
“五十军杖,一杖都不能少!”
曹纯怒火噌得窜到了嗓子眼里,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一次,我非好好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曹休拱手:“末将明白,将军放心,等回到军营时,末将必自领军杖,无需将军操心。”
曹纯大手一挥:“退下吧。”
曹休颔首:“喏。”
望着曹休离开的背影,曹纯叹口气,旋即赶忙朝曹性拱手:“曹某多谢将军的营救大恩,若是没有你,这孩子可能真就回不来了。”
“将军不必如此。”
曹性赶忙摆手打断,轻声道:“你们姓曹,在下也姓曹,说不定数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呢,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将军您......”
曹性自然一眼戳破了曹纯的关切,压低声音:“明明如此喜爱这孩子,却为何还要这般对他,此一战他表现得还是很不错的。”
“太鲁莽了。”
曹纯叹口气,摇了摇头:“即便表现得再勇猛,若是战死沙场,又有何意义?这次权当让他长个教训,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曹性身经百战,颔首点头:“将军放心,此子必不会太差,明年朝廷再次举办骑术大比武时,您可以让他来试试,说不定可以入选豹骑,或者是狼骑。”
“在下可以向将军保证,此子若是能在豹骑、狼骑历练两年,将来返回曹将军麾下时,必然会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曹纯不由惊诧:“哦?将军的意思,莫非朝廷明年还会举办?”
曹性点点头:“恩,应该是的。”
曹纯大喜:“好,在下一定派人前往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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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宛城。
皇帝行宫。
文德殿。
刘辨端坐上首,其下正是应征而来的司马徽。
“恩。”
刘辨仔细打量着司马徽。
其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仙风道骨,但儒雅的气质却是遮掩不住的。
他忍不住点头称赞:“先生真不愧是志才的老师。”
司马徽一揖:“哪里!陛下过奖了,老朽不过是山野之人而已,能得陛下青睐,方才是得天之幸,倍感荣耀。”
“哦对了。”
刘辨摆了摆手,旋即转回正题:“你放心吧,朕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以后不仅由朝廷会从庠序开始,一直到学校,全部修建学堂。”
虽说大汉已经有了足够的教育纵深,但因为不太受重视,所以实际上荒废情况相对严重,刘辨要将其捡起来,的确没那么容易。
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真的不多,可能整个南阳郡加起来,充其量就是数百人而已,想要将其填充入学校,没那么容易。
是以!
刘辨必须从蒙学开始抓起,一点点培养人才,将小初高的教育体系,再次缓缓搭建起来,这样才能逐层实现普及教育的初衷。
司马徽惊叹不已:“陛下果真愿意如此?”
刘辨点点头:“自然!朕可是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
司马徽赶忙拱手致敬:“若陛下如此,臣司马徽,甘愿为朝廷教育之先锋。”
“很好!”
刘辨大喜,身子稍稍倾出一个角度:“朕是相信你的,但仅凭你一人,只怕难以支撑其朝廷的教育大业。”
“朕希望你能以自身号召力,为朝廷举荐人才,大家团结一致,才可能真正实现大汉子民人人读书的宏愿。”
司马徽拱手,郑重言道:“实不相瞒,臣正有此意。”
刘辨哦的一声惊诧:“不知德操能寻来何人相助?”
司马徽顿了顿:“荆州的庞德公、黄承彦,尽皆是臣好友,颍川的胡昭、陈纪,还有青州百姓的郑玄,尽皆与某相熟。”
“你能联系到郑玄?”
刘辨听到“郑玄”两个字,不由惊诧,试着问道。
“恩。”
司马徽肯定地点点头:“可以。”
刘辨立刻补充道:“可他现在不在北海。”
司马徽再次点头:“臣知道,他不在北海,而在南阳!”
“什么?”
刘辨愣怔,惊诧到无以复加:“郑玄在南阳?”
司马徽捻须言道:“没错!两个月前,我们还见面了,他对陛下您评价甚高,如果陛下愿意征辟其入朝为官,想来其不会拒绝。”
“可是......”
刘辨自然不会放弃征辟。
但是,有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郑玄既然在南阳,而且有心报效朝廷,为何不报名参加考课?凭他的本事,必然可以高中。”
“恩。”
司马徽非常认同。
但显然。
他知道皇帝陛下不明白这帮老家伙的心思,只能解释道:“陛下,臣以为郑康成是不愿意与自己的学生争名额。”
“像我们这个年纪,原本就已经过了怀揣治国理想的信念,如今只是想半个精庐,传道授业解惑而已。”
“若非陛下征辟......”
司马徽倒也没有遮掩,轻声道:“臣将来即便终老于南阳,一辈子教孩子们读书识字,都心甘情愿。”
“这怎么能行?”
刘辨毫不犹豫地打断,当即下令道:“德操啊,你以真的名义,征辟那些与你志同道合的大儒入朝,古今文经学者不限,凡是入朝为官者,纸张每月即可领取。”
司马徽拱手抱拳:“多谢陛下,臣会立即拟一份名单出来,交由陛下过目,若是合适,再行征辟,犹未晚矣。”
“不必!”
刘辨大手一挥,朗声道:“如今朝廷急需大量人才,能得德操认同者,其才华自然无疑,朕必照单全收,即便不适合教育,亦有旁处可用。”
司马徽惊叹皇帝陛下的胸怀,再次拱手:“既如此,陛下放心,臣必尽快完成征辟。”
刘辨颔首点头:“好,德操放手去做便是,朕相信你!”
司马徽感动之至:“多谢陛下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