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拉拢曹豹、臧霸、孔本等人,便是要许之以重利,才能令其为己所用,毕竟处于敌后状态,危险性极高。
所谓风险与利润成正比,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源倾斜,没有足够的利润刺激,是很难让一个处于劣势的人,与强大的对手为敌的。
这一点,刘辨自然非常清楚,不过他却没有直接给出筹码,而是率先询问:“奉孝既然已经想到这里,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且先说与朕听,容当再议。”
“喏。”
果然,郭嘉早已做过了相关功课,当即揖了一揖,给出自己的想法:“马腾、韩遂二人,乃是陇西、关中十数员将帅中,最强的两支。”
“而今,韩遂、马腾结成异姓兄弟,更是强强联合,一家独大,显然,谁能争取的马腾、韩遂二人,便相当于降服了整个陇西。”
“根据臣掌握的情况,此前董卓同样拉拢过马腾、韩遂,但可惜,因为我军实力的强悍,二人暂时未答应董卓,更因李儒进入徐州,此事最终被搁置。”
“如今,袁隗正在整合朝堂内部力量,其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丞相府,逐渐将李儒留下的东西,尽皆瓦解,想来不久便会发动宫变,董卓危在旦夕。”
言至于此,刘辨忽然生出個想法,摆手暂时打断:“奉孝。”
郭嘉揖了一揖:“陛下,可有何疑问否?”
刘辨蹙眉,试探性问:“有没有可能,咱们派人通知董卓,旁敲侧击袁隗准备密谋造反?”
郭嘉轻声道:“陛下,实不相瞒,此事臣已然下过命令,但似乎没什么效果,虽暂时不明原因,但臣以为还是当做两手准备。”
“原来已经做过了。”
刘辨深感郭嘉的智慧,因此不再纠结,摆手言道:“既如此,你且继续分析吧。”
郭嘉颔首点头:“一旦让袁隗完成诛杀董卓的宫变,其必定会将手伸向马腾、韩遂二人,高官厚禄,拜将封侯,乃是必然。”
“所以陛下,咱们必须要拿出一些长安汉庭难以满足的东西,最好能让马腾、韩遂明白,长安、南阳之间,南阳必将胜利。”
言外之意,高官厚禄、拜将封侯,咱们可以给,长安汉庭同样可以给,咱们可以给伏波将军,袁隗同样可以给,甚至还能再加些筹码。
况且,如今鞭长莫及者变成了南阳,在同样的筹码下,对方同属于边郡的地缘属性,便在此刻占据了上峰。
如果南阳汉庭不能拿出长安没有的东西,让马腾、韩遂确信,两者之间,南阳必胜,那么对方投靠长安的几率,必将大于南阳。
郭嘉不愧是郭嘉,他的筹谋已经达到了更深的层次,不再局限于简单的官位、爵位、荣誉上的竞争,而是豪赌南阳、长安的前途。
对此,刘辨极其赞同:“官位、爵位不过是锦上添花,双方真正的竞争,乃是这天下归属的竞争,此乃根本。”
郭嘉拱手抱拳:“陛下英明,臣正是此意。”
刘辨皱着眉,摆手言道:“奉孝勿急,且容朕想想。”
郭嘉颔首,没再言语。
而刘辨则陷入沉思,转而开始问计军师联盟:“老师,咱们有什么东西,是能让马腾、韩遂一眼认定,可以归顺的吗?”
“如果有这个东西在,咱们甚至可以省去官位、爵位的恩赏,毕竟空头支票许得多了,对于咱们今后的发展不太利好。”
刘辨对于空头支票非常抵触,因为在他看来,收服天下乃是必然,这意味着给过的空头支票,就必须要兑现。
可如果给的官职,压根就不适合对方,这样岂不是让自己为难?到时候应该是换人呢,还是应该硬着头皮上呢?
显然!
刘辨不愿意出现这种局面,这是对南阳汉庭前途的一种透支,如果能以某种东西,坚定马腾、韩遂归附的想法,才是以最小的筹码,攫取最大的胜利。
军师联盟同样反感空头支票,否则当初就会给孙坚许之以重利,如今同样的局面摆在军师联盟面前,自然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no!
军师联盟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内部商议,良久后,方才言道:“辩爷,咱们拿出来的东西必须要能镇得住马腾、韩遂。”
“既然如此,最好的东西便是黑火药,送他两个手榴弹,尝尝滋味,保证会让马腾、韩遂惊掉下巴。”
“不过目前黑火药还在研制阶段,暂时拿不出来,送两个神鸢强弩,似乎也应该可以,但威慑力肯定不如黑火药。”
其实,刘辨同样想到了黑火药,毕竟这玩意儿是消耗品,只要给他们展示过一次,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保密性极强。
可是......
如果换成神鸢强弩,等于是给了对方成品,虽然在某些关键部位、关键零件上,军师联盟加装了小型鲁班锁保护,但长安同样有擅长墨家的人在,难保不会泄露机密。
“奉孝。”
刘辨扭头瞥向郭嘉,轻声道:“此事,急否?”
郭嘉揖了一揖:“在下可以派人先接触着,当然最好可以在袁隗解决董卓之前,若实在是不行,就只能等袁隗接触马腾、韩遂之后了。”
“是这样的。”
刘辨极其郑重地道:“目前太史通正在锻造铝合金,稍后便会进入到研制伏火雷霆的项目中,此物若能研制出来,必然震惊天下,但需要时间。”
“伏火雷霆?”
郭嘉下意识蹙眉。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听过这种东西,但单从名字上判断,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威力,毕竟火与雷,皆是自然界中最厉害的两种物质,如今将其结合起来,势必更盛。
“没错!”
刘辨缓缓点头,极其平静地道:“你前段时间不是送来情报说,长安那边正在研究新型的城墙,用以防御我军弩炮。”
“嗯。”
郭嘉颔首:“没错,确有其事。”
刘辨顺着话茬,轻声道:“朕便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派人研制伏火雷霆,届时咱们直接对城门下手,将其炸开,派人冲锋即可。”
“哦对了。”
言至于此,刘辨起身赶到一旁书架,找出黑火药的相关资料:“此乃伏火雷霆相关资料,你简单阅读一下,必能理解朕的意思。”
郭嘉应声承诺,双手接过资料,到一旁落座,开始翻阅,只匆匆扫过一眼,郭嘉便为之震惊,身子不自觉后仰,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
郭嘉猛然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刘辨:“人力果真可以操控如此恐怖能量的火焰?而且还会产生雷霆的效果?”
然而......
刘辨神色却是极其淡定。
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随口言道:“单从理论上讲,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否则在道家的典籍中,也不会有相关记载。”
“朕只是将其稍加完善,方才得出这等配方,若是能研制出来,横扫天下,必不在话下,马腾、韩遂见之,自然会相信,咱们南阳必胜无疑。”
“至于官职、爵位......”
刘辨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朕不会轻易许诺,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将来难以兑现,便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郭嘉浑不在意,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不停点头:“陛下,若当真能造出伏火雷霆,马腾、韩遂又岂敢跟朝廷谈条件?”
“他们应该清楚,朝廷这时候主动与之商谈,乃是在救他们,而非求他们,明智者自当明白如何抉择。”
“不急了!”
“臣一点都不急。”
言至于此,郭嘉吐口气,彻底放松下来:“陛下可命太史通研究,马腾、韩遂这条线,随他袁隗如何折腾,若有伏火雷霆在,马腾、韩遂临阵倒戈,亦有可能。”
“哈哈哈!”
郭嘉仰天一声狂笑。
这倒是让刘辨吃了一惊,与郭嘉相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郭嘉如此失态,虽然郭嘉素来放浪形骸,但他在皇帝面前,依旧保持恭敬,举止得体。
“奉孝还真是......”
刘辨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说。
“陛下!”
郭嘉赶忙起身,欠身拱手:“是臣太过兴奋,有失体统,望企见谅。”
刘辨只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你郭奉孝素来放浪形骸,在朕面前却始终保持恭敬,你的敬意朕又岂能不知,朕焉能怪罪。”
“起来吧。”
刘辨摆手示意郭嘉起身,转而问道:“听你的意思,便暂时不管马腾、韩遂,对吗?”
郭嘉肯定地点点头:“长安方向,咱们的人力有限,臣自然要集中力量,做些紧要事情,为陛下多争取点志士仁人。”
“虽然,长安汉庭大都是些世家豪族的官吏,但不可否认,依旧有很多有才之士,其对南阳心向往之,自然可以为陛下您拉拢。”
“比如......”
郭嘉随口言道:“董卓自败退入长安以来,不少士人皆在寻求刺杀机会,颍川荀攸联合议郎郑泰、长史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密谋刺董。”
“最终因事情败露,而被收监入狱,何颙忧惧自杀,荀攸却能言语饮食自若,此人乃奇才之士也,自当为陛下争取。”
“黄门侍郎荀攸?”
刘辨又岂能忘记此人。
想当年,在雒阳皇宫时,刘辨还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曾想,匆匆一别过后,竟然时至今日,才能再次听到此人姓名。
“没错!”
郭嘉肯定地点点头:“正是此人。”
刘辨轻声道:“奉孝在朕面前提及此人,可是有何想法吗?”
郭嘉淡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的确有些想法,如今长安的刺奸体系正在快速组建中,但缺少真正可以独当一面者。”
“荀攸此人博学多才,为人冷静,足智多谋,臣以为可以将其提拔成关中地区校事府的长史,全权负责关中地区的事宜。”
“此外,荀攸对于长安汉庭内部官员比较了解,利于其行事,将来同样可以接触到马腾、韩遂之辈,方便策反。”
刘辨不得不承认,长安汉庭虽然是一艘破船,但在这艘破船上,的确还有不少的人才,荀攸自然是其中之一,还有便是他心心念念的苟神贾诩。
这老东西若是能安于现状,一定不会冒头,而如果袁隗当真诛杀了董卓,劝降了旧部,十之八九,其人还会继续苟下去。
这岂不是说......
再次投靠到了袁隗的怀抱?
董卓不知道贾诩的才能,但不代表袁隗不会清楚,毕竟贾诩好歹是世家出身,只要追根溯源,总是能查得到的。
刘辨从来不怀疑,袁隗有这样的本事,在他的带领下,长安汉庭一定会比董卓时期,强上十倍,甚至百倍。
对于这些具有确定性的人才,还是提前想办法解决要好,反正现在有了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上的支持,换出任何一个,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嗯。”
刘辨率先肯定了郭嘉的想法:“黄门侍郎荀攸的确是个人才,他是你首要争取的人物,不过朕还要给你加一个人。”
“哦?”
郭嘉不由好奇:“不知陛下所言何人?”
刘辨轻声道:“其人唤作贾诩,乃是武威姑臧人士,轻骑将军贾龚之子,祖上乃是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武威贾氏一族可谓正统的儒学豪门。”
嘶—!
郭嘉惊诧,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贾诩?”
刘辨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正是此人。”
郭嘉皱着眉:“董卓帐下有此等家学人物,我等怎么从来不知?”
刘辨淡笑:“因为董卓不会用人,更对世家豪族有偏见,加之此人过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是以鲜有人知。”
“这......”
郭嘉因此更加好奇:“那陛下是如何知晓?”
自家皇帝陛下在雒阳时,乃是池中龙,出了雒阳以后,更是一飞冲天,哪有机会接触董卓帐下的奇人异士?
郭嘉扪心自问,自己对于敌我双方的人,全都有过十分详尽的了解,若是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选手,皇帝陛下又是如何得知?
现如今的刘辨,瞎话是张嘴便来,毫不犹豫:“因为其人早年间,曾在雒阳为郎官,朕有幸听过其人名号,因此记忆犹新。”
“此人在辞官归乡时,更有传言被叛乱的氐人抓获,其人竟言自己乃段颎外孙也,教氐人别埋他,其族人必厚赎之,这才幸免遇难。”
郭嘉顿感惊奇:“哦?这人倒是有些机敏、胆大。”
刘辨淡笑:“你可以派人调查此人,自然会明白朕的意思,其若能归顺南阳最好,若是不然,也不能被袁隗所得。”
“哦对了。”
言至于此,刘辨补充道:“此人目前应该不在长安,而是在华阴段煨帐下,如若不然,便是在同郡人张济的帐下。”
郭嘉欠身拱手:“陛下放心,此事交给臣即可。”
刘辨简单嗯了一声:“那朕便全权交给你来处置了。”
郭嘉颔首:“喏。”
*****
司隶,长安。
喧闹的街道尽头处,一辆珠光宝气的马车,缓缓驶来。
街道旁酒肆三楼的靠窗位置,袁基正背着手,凝望着街道上的川流不息的百姓。
哒!哒!哒!
忽然,酒肆内响起一阵疾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吱呀一声响起,有人进入房间,趋步上前,欠身拱手道:
“太仆。”
“如何?”
袁基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在窗外的百姓身上,彷佛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长安的烟火气,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啊。
“丞相府东曹掾魏瞻已经进入长安,正朝这里过来,咱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太仆放心便是,保证不会出意外。”
袁基肯定地点点头,摆手示意那人离开。
他这才转回身,坐下来,呷口茶,安静地等待。
的确。
他已经许久没有尝过外面茶水的味道。
毕竟,太傅府的每一个人,都全都李儒的掌控下。
只不过,李儒如今已经命陨,董卓开始摆烂,他负责的那些事情,便没有了负责人。
袁基这才展开反击,通过一些手段,将那些眼睛尽可能的拔除。
如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人身上,只要能解决了他,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刻钟以后,窗外响起希吁吁一声马鸣。
袁基这才起身,站在窗口,望向下方的马车,冲那个熟悉的身影,颔首点头:“魏兄可否赏脸,咱们上来一叙。”
魏瞻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为难,但终究还是下了车,进入酒肆,直上三楼,来到袁基的对面静坐:
“袁太仆寻某来此,所谓何事,不妨直言,在下公务繁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没功夫跟您喝茶慢聊。”
袁基却是淡然一笑,替魏瞻斟满茶水,旋即放下茶壶,轻声道:“魏兄与李郎中,乃是好友,如今他不在了,身上的担子全压在了魏兄身上。”
“哼!”
魏瞻轻哼一声,没有喝半口对方的茶水,只是冷声言道:“袁太仆,在下对某些工作还没有熟悉,不过近来的事情,倒也听说了不少。”
“丞相虽然搬入了郿坞,但如果我将袁家的事情,说与他听,想来当年的一幕,必定会让丞相雷霆大发,届时袁家会如何,想来太仆应该清楚。”
这一点,袁基又岂能不清楚,他太清楚董卓对于袁家的憎恨,以前有李儒在,还能约束的住董卓,而今李儒不在了,董卓便再无顾忌。
他可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家伙,至于证据神马的,压根不会去想,更不在意,只要心中憎恨,便会夷灭三族,满门抄斩。
是以!
即便李儒没了,袁家依旧是暗中行动,没有太过放肆。
这才没有引起董卓的注意,只是终究还是会被接替者,感受到袁家的野心:“魏兄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清楚当前的局势。”
“长安在董卓手里,是不可能赢得过南阳的,而如你这般人物,必定会跟李儒是同样的下场,既如此,跟着董卓,又有何意义?”
魏瞻闻听此言,自然清楚袁基此来何意:“想要策反我?让我别声张?”
袁基摇头,轻声道:“不应该是策反,而是威胁。”
魏瞻冷哼一声:“我魏瞻孑然一身,可不惧威胁。”
“哦?”
袁基淡笑,发出灵魂级反问:“是吗?”
旋即。
袁基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巾丝帕,右下角绣着荷花莲子,以及一个瞻字。
魏瞻脸色骤然间变幻:“你们......你们竟然......”
袁基双眸中迸射出两道凶芒:“在下怎么也没有想到,魏兄竟还是个痴情汉子,一个风尘女子而已,竟将你魂儿都钩走了?”
魏瞻心底的怒火,噌得窜了起来,眼珠子瞪如铜铃,咬牙切齿:“袁基,你若是敢动她分毫,我便让你袁家跟着陪葬!”
“放心!”
袁基将手帕丢给魏瞻,轻声道:“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合作,我保证不会伤害她分毫,而且事情若成,放你们二人远走高飞,寻个隐秘处,当个富家翁不是更好?”
“董卓若还是从前的董卓,别说是你,连我袁家都懒得动弹,可他现在如何?明显已经准备安享晚年了。”
“南阳汉庭蒸蒸日上,早晚会杀到长安,到时候你若是死了,还如何与这女人缠绵恩爱,难道你忍心让别的男人,见识她的妩媚?”
魏瞻双眸诱离,已然有些心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董卓摆烂的决心,跟着董卓,的确不可长久,但如果就这样离开,身上没有足够的财帛,如何能抱得美人归?
李儒是董卓的女婿,自然对他忠心耿耿。
但我魏瞻又算得了什么?
在董卓的眼里,自己不如李儒分毫,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沉吟良久,魏瞻试探性问道:“你们果然会让我离开?而不是杀了我?”
袁基哂然一笑:“董卓若是死了,杀不杀你,又有何意义?你放心便是。”
魏瞻轻声道:“我要你们先帮她赎身,然后带着钱离开,否则想让我合作,是不可能的。”
袁基点头:“可以,你回去等消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