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出了轵关陉,关平、徐庶牵马走在路上:“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父亲又没有陪在身旁,经常遭受别人白眼,所以常跟别人打架。”
“说句实在话,虽然那时候吃不上喝不上,但寻常人家的孩子,还真不是我对手,六叔家那小子,被我狠狠打了三回,现在看见我,都不自觉浑身发抖。”
“也正是因为如此,关家的长辈都不待见我,可他们越是不待见我,我就越是要反抗,揍不了大的,那便揍小的,反正没人是我对手。”
“哈哈哈!”
徐庶仰天哈哈一声,轻声道:“如此说来,这其中不仅仅有令尊的原因,还有你的原因,你这一身的本事,多少有点令尊当年的风范啊。”
“嗯。”
关平浅笑一声,倒也没有否定:“我听阿娘说过,不论是样貌,还是身材,我与父亲非常相似,阿娘说见着我,就感觉父亲在身边一样。”
......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
忽然。
前方的视野尽头处,浮现出一道黑线。
敏锐的徐庶立刻察觉到不妙,摆手示意关平到一旁躲避。
二人藏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等待片刻后,一支悠长的队伍缓缓走过,对方全部都是县兵服饰,外罩皮甲,显然是官兵模样打扮,绝非草寇之流。
嘶—!
徐庶惊诧,倒抽一口凉气:“不太对劲儿。”
关平皱着眉,急问:“这不是官兵吗?有何问题?”
徐庶轻声道:“寻常县城的官兵,不过数百人,这支队伍至少有三千人,显然是数个县城兵马之和,而能在这时做到如此程度,必是郡守无疑。”
“有道理。”
关平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顺着徐庶的思路:“如此说来,河东郡守是准备自保呢?还是想要造反呢?”
徐庶瞥了言关平,绽出一抹淡笑道:“他们是朝着咱们来时的方向行军,明显是要去轵关陉的出口。”
“你自己说......”
言至于此,徐庶轻声道:“他们要干什么?”
关平恍然大悟:“这帮家伙莫非要堵截朝廷兵马?”
“嗯。”
徐庶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河东郡守亲自出马,想来已经投靠了长安,否则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调集这么多兵力。”
“长安方向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们若是在轵关陉出口提前设下埋伏,只怕张辽与令尊的兵马,没那么容易杀入河东,即便杀进来,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啊?”
关平忧心父亲,急问:“叔父,咱们现在该如何?”
徐庶轻声道:“你先别急,咱们速速前往安邑,先将消息传递给暗穴,让他们速速飞鸽传书给朝廷,然后立刻赶往解县。”
“河东关氏是朝廷在河东郡唯一可以利用的力量,能否帮得上令尊,你我此次回解县,至关重要。”
关平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徐庶摇摇头:“我在城外等着,你一个人进去便是,等办完事,再出来寻我,现在的安邑县,一定已经戒严了,我一個外乡人,终归是不太方便。”
“好。”
关平颔首点头:“放心,交给小侄即可。”
徐庶提醒道:“切记,出城时,让暗穴提供一辆三厢马车。”
关平皱眉:“三厢马车?”
徐庶点点头:“没错,你跟他们说,他们便明白了。”
关平倒也没有多问:“好,小侄记下了。”
徐庶摆手:“去吧。”
关平策马一路飞驰,直奔安邑县城。
果不其然。
整个县城已经戒严。
虽然,还没有封闭城门,但门口却有兵马在盘查。
关平翻身下马,排着队,等候检查。
“你是哪里人?”
“关中方向来的商贾。”
“扣下,等候进一步检查。”
“啊?”
......
“听小兄弟的口音,莫非是......”
“我是解县的,你难道听不出来?”
“解县?”
“嗯,解县关家人。”
“原来是关家人,进去吧。”
“好,多谢。”
......
关平暗自庆幸徐庶明智。
否则,到这城门口,免不了会被人扣下。
短时间内,能不能出来,暂且不知,但一定会耽误朝廷的大事。
“叔父果然聪慧。”
关平暗自称赞一声,忙不迭牵马赶往指定地点。
这是一间酒肆,坐落在城中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关平将马匹栓好,探头望向里面,竟只有七、八人在品酒聊天,岂一个落寞了得。
“店家。”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有醉仙酿吗?要上好的醉仙酿。”
“哦?不知客官是要南边儿的,还是北边儿的?”
“自然是南边儿的,那才是正宗。”
“客官请随我来。”
“好。”
关平跟着小二,一路直奔内宅。
穿过廊院,走进房间。
“阁下是......”
一个颔下蓄须的男子,皱眉试探性问。
“哦。”
关平赶忙拱手:“在下关平,河东关家,奉命进入河东,联络关家人,这是我的命蝶,还请先生过目。”
旋即。
关平从怀中取出个令牌。
蓄须男子接过令牌,核验过后,点点头:“没错!这是真的,但我接到的消息,应该是徐庶先生接头,因何会是你?”
关平解释道:“如今安邑县已经戒严,徐先生生怕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便命在下前来,与尔等接头。”
“原来是这样。”
蓄须男子自然清楚安邑的状况。
对方的行为合情合理,而且与情报上比较吻合,因此必定是真的。
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以后,蓄须男子立刻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个包裹:“这原本是上峰命我为徐庶先生准备的身份文牒。”
“不过很可惜,如今安邑县的巡查力度非常大,即便有身份文牒在,同样不能随意行走,因此可能派不上用场了。”
“没关系。”
关平颔首点头,面色既然淡然:“徐先生已经料到了,他只是让我问你们要一辆三厢马车即可,剩下的他自己可以解决。”
“三厢马车?”
蓄须男子眼神骤亮,缓缓点头:“没错,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正好我这里就有一辆,待会儿你带走即可。”
“好。”
关平点点头,继续道:“此外,我们还有一些情况,需要通过暗穴,送到朝廷手中。”
蓄须男子嗯了一声:“可以,没问题。”
“是这样的,莪们在城外发现......”
“好!我立刻飞鸽传书。”
“多谢。”
******
南阳,宛城。
皇帝行宫。
文德殿。
刘辨手持贾诩递上来的奏章,仔细阅读,每一条每一款,全都没有错过:“所以文和,你判断河东郡守张侃,已经投靠了长安汉庭?”
“没错!”
贾诩肯定地点点头:“且不说有徐庶传回来的情报,多达三千人的官兵,赶往轵关陉出口方向,必然是去那里提前布防。”
“而能办到此事者,有且只有一人,便是河东郡守张侃,如果在下猜的不错,官兵的总人数至少应该在六千人以上,甚至更多。”
“此外......”
言至于此,贾诩欠身拱手,补充言道:“河东卫家在各地的家族,同样有了动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粮草,以及卫家的部曲私兵。”
“若是将此二者联合起来,不出三日,在轵关陉便会集结至少一万人的兵马,其若占据有利地势,提前设伏,我军只怕出不了轵关陉。”
刘辨自然认同这一点。
虽然,张辽麾下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人,但毕竟处于地利的劣势,对方既然赶去轵关陉,必然是去扎口袋埋伏的。
不仅占据地利优势,更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兵力即便少,照样不是张辽的兵马可以对付得了的。
“可派人飞鸽传书?”刘辨试着问。
“嗯。”贾诩点点头,“已经飞鸽传书。”
“很好。”
刘辨点点头,对于贾诩的当机立断,非常满意:“你在汇报中,提到的王允可能想要招降白波黄巾,这一点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贾诩欠身拱手,随口解释道:“很简单!在诸多的粮草动态中,有一条提到,从安邑县发出的粮草,是往北面运输,而非东面轵关陉出口。”
“而在安邑县的北面,顺着河流往上接近两百里,便是白波黄巾驻扎的白波谷,王允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支武装力量的。”
“是以......”
贾诩给出判断:“臣以为,王允必定会招降白波黄巾,甚至已经招降,否则粮草不可能直接运送往白波谷。”
“当然。”
言至于此,贾诩赶忙补充道:“这仅仅只是猜测,还需要最终的情报验证。”
刘辨终于见识到了贾诩的能耐,仅仅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便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行事痕迹,甚至给出目前的进展状况。
如此一来,刘辨便可以提前分析,做出针对性的调整,以提高军队行军的安全性,确保胜利的天平时刻倾向自己。
“你可有何意见?”
刘辨放心日报,试探性问。
“很简单。”
贾诩揖了一揖,轻声道:“暂时命张辽缓慢行军,为徐庶、关平的行动争取时间,同样命刘备加快造势,争取牵制一部分兵力。”
“若是徐庶、关平可以争取到河东关家的支持,咱们完全可以上演一次里应外合,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只要能确保张辽的兵马顺利通过轵关陉,不论是张侃也好,还是河东卫家也罢,亦或者是白波黄巾,全都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
“此外......”
贾诩停顿片刻,轻声道:“长安汉庭重视世家,可以利用皇权拉拢河东卫家,以及太原郭家等世家为己用。”
“而陛下同样不可以放弃拉拢,黑山军尽皆是穷苦百姓出身,他们必然对陛下这样的仁义之君,心向往之,陛下可以趁着王允兼顾不及,派人前往拉拢。”
“若是能得黑山军张燕归顺,陛下相当于在并州,平白多了几十万人马,可以同时牵制袁绍、袁隗两个方向。”
“而从上党郡传回的消息看,南匈奴单于于夫罗目前驻扎在漳水,却时常派人渗透往河内郡、东郡,明显对袁绍有二心。”
“若是陛下不嫌弃,朝廷同样派人去拉拢于夫罗,不过,于夫罗毕竟是南匈奴的单于,如今面对南阳、长安的招揽,势必会待价而沽,如果陛下不准备下大本钱,只怕难以招揽到此人,甚至要与此人为敌。”
毕竟,贾诩也是听过阴修事件的人,因此他能判断出,皇帝陛下是个宁缺毋滥,不轻易许诺之人。
长安可以不择手段,但南阳绝对不会!
因此,贾诩只是给出意见,而且将其排在了拉拢黑山军的后面,而非是根据战斗力,将其排在黑山军之前。
果然。
刘辨毫不犹豫地摆手道:“南匈奴便罢了,朕的确比不过长安袁隗,他可以下血本,甚至是赔本,但朕绝不会突破底线。”
“这样吧。”
刘辨自然也在思索对策,铿锵言道:“派吕布、黄忠、许褚进入河洛,给朕盯着南匈奴,其若是敢放肆,便将其全部吃掉。”
南匈奴虽然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可他们碰到寻常兵马,或许还能保持优势,但若是碰到虎骑、豹骑、狼骑,那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刘辨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将南匈奴碾压,甚至是歼而灭之,让其彻底在大汉消失,毕竟,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敢反咬主人的狗,必须宰掉!
贾诩显然已经有了预料,微微颔首:“喏。”
刘辨继续道:“至于招揽黑山军的事情,不如交给董昭前往,他将南渑池交割给了刘备,此事正好空闲出来,他去的话,再合适不过。”
贾诩揖了一揖:“臣明白。”
刘辨吐口气:“工作做的还算不错,没让朕失望。”
贾诩脸上没有太过兴奋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臣必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刘辨倒也懒得纠结是否为真,轻声道:“行了,你且退下吧。”
贾诩一揖:“喏。”
望着贾诩躬身离开的背影,当大殿门阖上的那一刹那,他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念一动,与军师联盟沟通:
“哈哈,没想到贾诩也能有今天,这十条信息总结出来,还真是能见到贾诩的才华,寻常人根本达不到这种水平。”
“是啊。”
即便是军师联盟的专家,不由地为之感叹:“贾诩的确厉害,仅仅通过运输的粮草数量,便可大致推出对方的总兵力。”
“这原本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他居然还能从,万千条粮草运输的情报中,寻找到一条特殊的运粮痕迹,从而推测出王允下一步的计划。”
“即便是联盟里的专家,也不由地不承认,贾诩的推演判断能力,实在是强悍如斯,简直堪称大汉版智能化分析头颅,怪不得有算无遗策的美誉。”
刘辨肯定地点了点头:“kpi加强版的贾诩,的确非常厉害,把战事之类的,交给他跟郭嘉来分析判断,还真是省了不少事情。”
军师联盟肯定地道:“自然如此。”
刘辨笑了笑:“袁隗、袁绍可是要倒大霉了,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贾诩,唉,说真的,我都有些心疼袁隗、袁绍了。”
“......”
******
河东郡,解县。
城外。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排队等候检查。
关平坐在马车上,一手持马鞭,一手摘下斗笠,凝望着迎面走来的官兵。
官兵上下打量着马车,同样望向后方拴着的两匹马,不由好奇:“你明明有马,却为何还要乘坐马车?”
关平瞥了眼官兵,同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丝毫不客气地道:“怎么,有马匹,就不能乘坐马车了?哪条律法这般规定了?”
“小子......”
官兵听到关平的声音,怒从心头起:“你很狂啊。”
关平昂着下巴:“你在解县多久了,居然没有听说过我关平的大名?”
官兵顿时一个愣怔:“你是......河东关家人?”
关平冷声道:“以前是,但是早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啊?”
闻听此言,官兵不仅不敢猖狂,甚至露出惊骇之色:“你便是半年前,忽然消失的关平?你怎么竟......竟然回来了。”
关平冷声道:“怎么,我回我家,还需要跟你报备?”
官兵赶忙拱手一礼:“岂敢岂敢!”
关平皱着眉:“还不赶紧检查,在这里愣着干嘛,怎么,就这么大点的马车,难不成还能藏人?劳烦尔等检查的快点,行吗?”
“好好。”
官兵急忙点头哈腰,恭敬的不成样子。
在河东解县,没有人不知道关家,更没有人不知道被关家逐出的虎子,是何等的凶残!
那官兵匆匆检查一遍,旋即大手一挥:“快,放行。”
驾—!
关平这才策马直奔城中。
等到赶到关家老宅时,他递上一封信:“速给老族长,我关平又回来了,但这次来,可不是为孝顺人的,而是过来讨债的。”
“这......”
老管家关朴接过信笺,惆怅不已:“平儿,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关平眼珠子一瞪:“少废话,速速通禀,否则我先要了你的命,然后再强闯关家老宅,好生瞧瞧这帮老东西,还活得如何?”
“如果已经死了,正好,我可以给他们上炷香,如果还没有死,这一次来,我就是来为我爹娘报仇的。”
“老东西......”
关平怒气冲冲,厉声道:“还不赶紧把我的战书,递进去?”
关朴不得已,只能叹口气,丢一下话:“平儿,你且稍后。”旋即返身回府。
此刻,关家老宅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祠堂中盘坐,商量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此一战关系到他们关家的命运,因此不得不引起重视。
“连河东卫家都投靠了长安,郡守也投靠了长安,咱们岂能幸免。”
“没错,要我说呀,咱们只是一个豪族而已,跟着卫家走,肯定没问题。”
“南阳虽然强大,但如今长安可是有袁隗做主,实力必定不逊色于南阳。”
“我同意!不过是出点钱粮、私兵而已,咱们关家完全支撑得起。”
“我建议大家都出殿,凑个五百人给张侃。”
“若能建功立业最好不过,即便不能,至少也代表咱们给了支持。”
“谁能知道南阳会如何,我只知道,卫家、张侃,全都投靠长安了。”
“......”
正当族中长辈议论纷纷时。
忽然。
宗祠外,响起悠悠一声呼唤:
“家主!”
“家主—!”
关岭抬眸望去。
但见,老管家关朴急匆匆赶来,欠身拱手道:“家主,大事不好了,平儿回来了。”
关岭皱着眉,一脸的不敢置信:“平儿?哪个平儿?”
关朴大喘口气:“还能是哪个平儿?云长的儿子呗。”
“啊?”
满殿长辈尽皆骇然,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
尤其是上首端坐的关岭,更是惊诧不已,急忙问道:“云长的儿子?半年前,他不是瞧瞧离开解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嗐!”
关朴将书信递上去:“听说是要报仇雪恨,还说要将族中的老长辈们,全部斩尽杀绝,这小子出去一趟,不知怎的,竟变得如此戾气。”
“关羽的儿子,戾气能不重吗?”
“没错!当初就不该留下他。”
“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居然还敢回来?”
“......”
族中众长辈气愤不已,他们脑海中,似乎齐刷刷闪过了,自己孩子被打以后的那张哭丧脸,实在是太令人气愤了。
原以为,这小子忽然神秘失踪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可谁能想到,才不过半年时间而已,居然有一次出现了。
在一众长辈的非议声中,关岭则是拆开信笺,展开浏览,发现上面的内容,与关朴说得,完全不一样:
“关朴,平儿在哪?”
“在门外。”
“走!”
关岭毫不犹豫,大手一挥:“陪我去迎一迎,没想到这小子半年没有回来,一出来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关朴完全蒙蔽了,静海不已:“啊?家主,您这是......”
关岭冷声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