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得问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
朗朗诵经声在全寺传开,距离李易给出的五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寺内众僧全都卯足了劲念书、背书。
只看他们这两天,简直比寒窗十载的学子还要辛苦。
“临时抱佛脚,也要佛祖愿意保佑才行啊。”
听着诵经声来到前殿,李易遇见主持宏远后,摇头叹道:“就连金刚经都有人读不利索,主持这几年都在忙什么,忙着带他们下山种地?”
“老衲惭愧,没能管好花园寺众僧,让郡公看笑话了。”
宏远现在看到李易,第一句话保准是先认错。在他看来身为主持的他揽下责任,李易便不会咬着其他僧人不放。
李易其实也没打算现在就对花园寺僧人怎么样,当下示意宏远随自己走走:“大师是哪一年当上主持的?”
宏远道:“大业十年。”
“这时间可不短。”
李易稍稍点头,又问道:“既然执掌花园寺已有多年,那你就应该知道,就算是出家人也要奉公守法,寺庙山门不是法外之地。”
宏远眉头微皱:“郡公此言,老衲不解。”
“和我装糊涂?”
步行来到钟楼,看着池塘里游走的红鲤鱼,李易笑呵呵开口:“僧人不事田产,朝廷授田所产出粮食自有官府送上山,谁准许你们开荒的?”
说到最后,李易目光一凝,犹如一柄利刃直刺宏远。
宏远没有躲避李易视线,径直回道:“这些年突厥时常在边地扰民,百姓纷纷进山避难,敢问郡公,我若不带着他们开荒,难道要让他人都死在山门外?”
李易听罢,轻轻摇头:“主持啊主持,你带他们开荒,让数以万计的百姓活了下来是好事。但你若觉得这开荒所得田地,就合该你们花园寺所有,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在此开荒,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我们不知道,只是念你有功不做计较。”
“但是你如果把活人功德都算在自己头上,那可太自以为是了。说到底动手开荒的都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你居然能心安理得的将那些田地都归于花园寺?”
这话说完,宏远老和尚这时表情也沉了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些百姓感激我寺,才将耕田并入寺产,我从未做过夺人田产之事。”
“你是没做,但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李易冷笑反问,随后说道:“眼下大唐各州,在山中开荒者不止你花园寺一家。如岐山的幻音坊,也聚拢了数千山民屯田。但幻音坊向来都是以钱帛购买山民的粮食、瓜果,并且鼓励、帮助那些山民,将他们所种植之物卖出岐州赚取钱帛。”
“那里的山民,虽然在此之前同样是流民逃籍,但只要劳作一日,他们的产出便会流通大唐乃至中国各国。而你们这呢,开荒流民耕田所得,除了留下一些口粮和来年种粮,余下的大多都捐给寺庙。”
“他们之前无家可归,现在能过日子就已满足,你们花园寺看准了这一点,侵吞了多少粮食财富,你这个主持自己算过吗?”
话说到这,李易其实还有不少想说。
比如寺庙大肆囤积铜钱,对铜本位的国家会造成多大危害,比如大唐早有部分相关律法,但这些寺庙却想着法子钻漏洞。
但李易左右想了想,并没选择继续说下去。
一来和一个只知道‘阿弥陀佛’的老头谈货币,他未必听得懂,二来对方钻漏洞本就是事实,他们说不定还沾沾自喜呢。
不过虽然很多想说的话都没说,但李易表达的态度和意思都很明确。宏远索性不再争辩,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郡公之意老僧已明了,明日便会派人下山,告诉那些山民,不必再与我寺往来。”
“你这是明了?你这分明是在将我的军。”
李易听罢,不由嗤笑:“我没说百姓不能来上香,不能给你们寺庙送一些香油钱。但有一点很重要,哪怕只是一匹绢布的香油钱,只要是朝廷授田、赏赐以外的收入,日后都要交税。”
“这些在那篇檄文上同样写的很清楚,主持若不记得我可以现在再和你说一遍。从下个月开始,每个季度都会有税务官来拜访山门核查你们这一季度的收入与支出,两相对比获利100贯以上交税一成、获利1000贯以上交税三成、获利3000贯以上交税六成。”
“你们既然管控不了自己,总想着扩建山门、翻新庙宇、广纳田地,那就由我来帮你们管管寺庙的钱袋子。也免得日后你们花园寺也和那妖僧法雅一样,手握重金却做一些违法勾当。”
“别和我说那些钱都是献给佛祖的,你们只是代收。你有本事喊个佛祖、菩萨出来和我说,或者主持你立地成佛给我看。”
这一番话说完,宏远老和尚却是被气的脸色涨红。他有心反驳,可说一千、道一万,他是真的没法在李易面前变出佛祖。
相比百年前直接捣毁庙宇,勒令所有僧人还俗的‘灭佛令’,李易这次主导的‘治佛’已经非常温和。宏远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公然和朝廷唱反调。
最终,只能黑着脸点头:“还望此间事了,郡公莫要再打搅我寺。”
李易笑道:“放心,只要你把该退的退了、该交的交了,遵守法规法纪、按时缴税纳税,我李易非但不会打搅你们,还会拥护大师继续担任主持一职。就算为你们花园寺,向天子讨个‘大唐第一寺’的称号也不是不行。”
“别看我刚才说话不太客气,事实上我首先造访你们花园寺,就是给你一个真正执大唐佛门牛耳的机会。毕竟和全寺皆是武僧的少林比起来,你们花园寺好歹更像佛门一些。他们那种武林做派,我其实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