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内楼宇皆是红色,衬托着庄严肃穆之重,冬日的皇宫更有一份肃杀的寂寥之感,更衬托着几分杀气。云城向来便是这样,只要一有什么消息传出,似乎连整个云城的鸟儿都能即可知晓,更不用说此刻在云城街头肆意穿梭的百姓了。
“哎,听没听说,燕王被认作是乱臣贼子,要被杀头了!”
“真的吗?那可不得了啊,这奸臣的名号可不能随便乱扣啊!”
“这还能有假?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据说马上就要被逮捕啦!”
“阿弥陀佛,求皇上开恩吧!”另一人做祷告状道。
“你求他做甚,难不成还能分你些田产?”一人不解道。
“我家世子自打考试失利后,就一蹶不振,多亏了燕王府上招幕僚,才让我家世子重获生机,这燕王如果倒下了,最要命的该是那一大批幕僚啊!”这人说着,脸色愁苦的向远方走去,只留下方才那人独自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可是燕王的铁骑兵,十万精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云城恐怕就要改姓了!”他说完后,便匆匆离去。
眼下整个云城,都陷入一片即将被覆灭的恐惧之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便是云城百姓人人恐慌的事情。
皇宫内。
“报!”一名侍卫身穿七尺软甲,一看就是皇家禁林军中的一将,在勤政殿门外跪着道。
“说!”慕容寒站在铁骑前,一身黄衣几近威严,脸色铁青,眼中似有寒冰,又像是裹着怒火,虽然从未发作,可是光是那副铁血无情的样子,就能让人知晓,帝王心寒,果然如此。
地上跪着的燕王,此刻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不知道是真心认错,还是被皇上的威严给震慑住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慕容寒面前,拉着皇上的衣襟道:“大哥,你听我说,听我说!”
却被他一脚踢开,寒冷的目光里,流露着不容侵犯的高贵神情,嘴里是一句冷冰冰的:“放肆!”
燕王被这句放肆,震慑住呆滞在了原地。陆雪渊和楼意皆是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皇上会顾念手足情深,不对燕王下狠心,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至此,跪在地上的禁军铁骑才从地上起身,望了眼皇上威严的神色,道:“属下已经核实过了,燕王府幕僚七十四人,暗卫一百……零一人!”他说着不经意的抬头,眼神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皇上的面容,只害怕皇上一时愤怒,将自己也下令斩了,可眼前的慕容寒却并无回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和动作。
过了有几分钟的时间,可却是那么漫长,仿佛时间没有了尽头,慕容寒这才从刚才的愣中回过神来,说道:“一百零一个暗卫,好哇!真是朕的好弟弟。”
皇上说着转身走回到椅子前,坐了上去。夕阳的光正好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洒在慕容寒明黄色的衣服上,那条吞云的金龙赫赫生辉,趁着他年老的发色,竟然有些发白。
“燕十六,朕记得你曾经说过,会一辈子辅佐朕,绝不背叛!一百零一……”慕容寒眼睛望着前方,似乎在看地上匍匐着的燕王,又似乎没看,他想了想,随后喃喃自语道:“朕就赐你一百零一棍吧。”皇上的语速极慢,说这话的感觉就像是赐人好物般,娓娓道来。
连门外的铁骑听了都觉得,一向是杀伐果断的皇上,怎么也会有日落西山的时候。
可只有燕王自己知道,一百零一棍,会比直接杀了他,更加难受。
慕容寒挥了挥手,便有侍卫上前来,将地上的燕王直接拉起,送进天牢内部。
偏殿上的陆雪渊和楼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安慰还是庆幸。
半晌,皇上似乎从沉痛中缓过劲儿来,看向他们道:“你们二位,于此次揭发有功,朕可以准许你们一个愿望,说吧,想要什么。”
左不过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皇上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见得多了,越是不准许在一起的两人,越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他不妨就做个和事佬,兴许两人没有了阻力,时间久了,自己腻味分开也说不准。
可是没想到,楼意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惊住了。
楼意道:“皇上,我只求我阿父能够平安无事。”楼意举着双手道。他目光坚毅,脸上的神情更是万分悲容,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在里面,也罢,这孩子一向没什么心机,这次让他父亲入狱,实属难为住他了,要不然也不敢如此大动干戈闯进皇宫,还是遂了他的心愿吧。
慕容寒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陆雪渊,道:“你的呢?”
据他所知,面前这个小姑娘,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身为和尘派的弟子,还是茉晚尊的亲传,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所重用,即使她与瑶儿有些恩怨在身,可家国面前,儿女之情再大,也是小事,更何况眼前之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慕容寒的目光里,有些许波涛和涟漪,可他压得很低,只闪过一瞬的光亮,并未让人发觉。
“皇上,”陆雪渊抬手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民女只希望能够自由出入九域之境,不被任何人阻拦。”
“呵,”慕容寒的鼻尖发出一阵轻哼,他眼瞅着面前这两人,一人为了家父上演血浓于水,一人为了自由甘愿抛弃情郎,这可真是情比金坚啊,两人没有一个提及对方的,这就是他们方才口口声声说的,是对方最爱之人的模样吗?
还没等慕容寒腹诽完,楼意便又接着说道:“皇上,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讲。”慕容寒微微抬眼,又轻轻闭上,看着跪在面前的楼意道。
“我与阿渊虽然情投意合,可是因为种种缘由,无法结为夫妻,可是我的心意早就已经只属于这一人,所以恳请皇上,”楼意说着,从地上抬起脸来,眼神正好对上皇上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之坚韧,连慕容寒都感觉得到。
“所以恳请皇上,不要逼婚,更不要给楼意赐婚,若我哪里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请皇上惩罚,可是不要给我嘱意不属于我的人,免得耽误了别人。”
“你小子,想屁吃!”慕容寒突然从椅子上坐起身子,冲着楼意怒斥道。
原来只要涉及到自家儿女,就算是再杀伐果断的皇上,也能立马变身老父亲,眼瞅着人家拒亲都拒绝到家门口来了,再一味的硬塞,真跟公主没人要似的。于是慕容寒大声怒斥,硬是给自己,也给慕容公主争回了几分薄面。
在楼意呆滞的表情里,皇上一副不耐烦样子,挥了挥手,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们俩,下去吧!”
接着便有个年轻的公公,从殿门外进来,对着陆雪渊和楼意道:“皇上乏了,二位请吧。”楼意和陆雪渊对视一眼,又冲着皇上跪拜之后,才跟着领头的公公,走出了勤政殿。
“我父亲的事……”楼意走出勤政殿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那个公公问自己的父亲。
“小楼王放心,只要是皇上应允的,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位公公说着将他们送到了勤政殿外几步之遥,就退下了。
“奴才还要伺候皇上,就不远送了,二位,今后山高路远,小允子祝二位心想事成,逢凶化吉!”说完后,那个小公公便先一步告退,转身回到了勤政殿中去了。
陆雪渊转过身来,盯着楼意的面庞,似乎有所疑问。看了看楼意的脸色,才放心的问道:“黄上好像对燕王手下留情,没有立即问斩。”
楼意听到陆雪渊这么说,随即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一对匆匆路过的禁林军,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牢,说道:“你以为皇上是手下留情,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见陆雪渊不解,楼意又道:“你知道一百零一棍,代表着什么吗?”楼意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的光,接着道:“一百零一棍在军中,是将领惩罚下属的手段,先将人用冷水浸泡,然后再用火烤,等到皮表温度加热升温,再用木柜带着锁链,鞭打一百零一下,因为体温升高,所以被碰一下都觉得疼痛难耐,更不用说被鞭打一百多下,现在你还觉得皇上是手下留情吗?他分明是在用燕王惩罚别人的手段惩罚他,为的就是让将士们铭记,谁才是这个九域,真正的王!”楼意说完,连嘴唇都在发颤,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如灰尘一般死寂,仿佛那道酷刑,就结结实实的摆在眼前。
当年我舅舅,就是这般被处死的啊!楼意发烫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痛心的神情来,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向陆雪渊吐露出一丝丝的难过之情。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他过去吧。楼意这般宽慰着自己,突然他的目光一亮,在远处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个身穿宽大衣袍的人,正向着他们默默走来。
“父亲!”楼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