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脚步声,犹如地动一般,朝这边压过来。 “刘……刘主的兵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 震惊中的百姓顿时回神,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立刻你拉着我,我推着你,如受惊的鼠兔,消失在各个巷子里。 “要出大事了,”连伯担忧地看向对面的杜九言和桂王,一边跑一边犹豫着,跑了几步忽然折转回来,飞快地道,“升龙有条小路离开,我可以带你们走。”
“刘主有兵,你们避一避吧。”
杜九言看着连伯,微微一愣后,声音低柔地道:“多谢老伯担心,我们不会有事。”
“唉!”
连伯不敢多耽搁,他得罪不起任何人,说着,掉头跑进巷子里。 街道上又空旷下来,但那些关着的门里,却有不少的眼睛,在各个角落里好奇地窥探着。 “来了,来了。”
刘永利跪在地上,脑子里在思索他要怎么做,才能自救,眼睛一转,他忽然拔了捕快的佩刀,冲着桂王冲过来,道,“我、我杀了你!”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桂王,他求的是被桂王伤。 就算被砍条胳膊,也比刘镇认为他贪生怕死丢刘家人的脸面来的好,到时候他就成为弃卒了。 刀过去,桂王轻飘飘一让,长臂一勾撘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刀被桂王夺走,丢在了地上。 “刘大人!”
桂王低头看着刘永利,扬眉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交朋友?这是交命啊。 “王、王爷,小人就一个跑腿卖命的,您饶命,大人有大量,把小人打个半死不残,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
刘永利道。 桂王白了他一眼,道:“打人手疼,直接铡了吧。”
刘永利吓的两股战战,汗水滴滴答答地流。 “王爷,听着脚步声,来得人可不少啊,您……您今天可定要吃亏的。”
桂王将他交给顾青山,一身血的顾青山和气地勾着刘永利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地拍了拍对方,道:“王爷当您是朋友,以后我们就都朋友了。”
刘永利自救,向脚步传来的方向,喊道:“家主,救命!”
烟尘四起,刘镇率五百精兵,瞬间将府衙上下围的水泄不通。 “赵鼎!”
刘镇怒发冲冠,一走近就看到了没有头的刘云生,像条野狗一样趴在地上,浑身是血,“你还我儿命来!”
他今天要不给赵鼎夫妻惩治,以后,他刘镇就没法在安南立足。他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准备!”
刘镇道。 轰隆隆! 他带来的五百精兵,一字排开,四面的屋顶到地上,无数支箭森森然对准了府衙的门口,对准了桂王和杜九言。 顾青山和韩当几人,上前挡在桂王和杜九言的前面。 桂王神色淡然地走到前面来,负手看着刘镇,扬眉道,“这是打算武力解决?”
“你杀了我儿,和我儿讲道理了吗?”
刘镇怒道。 “今日,我必须为我儿报仇!”
桂王笑了,道:“这话你还真说对了,今日我们还真的是和刘云生讲道理。”
“瞧见没有。”
桂王指着刘云生的尸体,“特意给他准备的狗头铡。要是不讲理,我到升龙的那天,他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刘镇脸色难看至极,怒道:“赵鼎,这里是安南,可没有人吃你嚣张的一套,我们也不会捧着你。”
“我若要你的命,不过似顷刻间捏死一只蝼蚁。”
桂王颔首,道:“还真是,这么多支箭对着,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成刺猬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
刘镇冷笑道。 “射吧。”
桂王睨着刘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来,照着这里射!”
刘镇一愣,怵了一下。 要是桂王认怂,他绝对不会犹豫,可桂王这么淡然不怕死,他心里忽然就没有底了。 “父亲,”刘云林低声提醒道,“桂王如此嚣张,恐有诈。”
刘镇眉头紧蹙。 刘云林又道:“他们夫妻在来安南前,曾在镇安逗留月余,说是等大周圣上的手谕,可说不定桂王来前就在镇安安置了大批兵马。”
“传言,当时的手谕是孟郊送来的,而陪同孟郊一起来得郭庭,始终没有再回宝庆和京城。”
刘镇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桂王早就准备好了?”
“很有可能,李骁都被他骗了。他根本的目的,就是挑起战火,好找由头举兵侵入安南。”
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刘镇再看桂王,就犹豫了起来。 刘云生的仇肯定报,但,决不能给桂王机会,让他带兵打过来。大周的实力他还是清楚的,就算他们四家联手,也抵抗不了大周的侵袭。 “想什么呢?”
桂王等了半天,见刘镇没动静,居然很不耐烦,“本王晾着脑袋,等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射箭?”
一直没说话的杜九言跟着点头,附和道:“为什么不射箭?”
刘镇哼了一声,道:“桂王爷,你不用和我故弄玄虚,你杀了我儿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烦得很!”
桂王走过去,站在刘镇面前,“我晾着脑袋,让你的射箭,将我射成刺猬,射成马蜂窝。”
“来!”
桂王逼近一步,刘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他顿时后悔了。 他是刘主,决不能让他的族人以及手下们,看到他示弱害怕的样子。 “你以为我不敢?”
“我以为你敢!”
桂王道。 “你欺人太甚!”
刘镇大喝一声,道,“准备!”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抬手,道:“等一下!”
刘镇暗暗松了口气,桂王和桂王妃一体,如果她认怂领罚赔罪,今天他就放他们一马,等查清楚桂王到底有没有压兵在镇安后,再决定是杀还是用其他方法报仇。 君子报仇,不在乎一时痛快。 他刘镇也不是郑文海那没脑子的草包。 杜九言颠颠地跑过来,一拂袍子,冲着刘镇一笑,道:“我们夫妻一体,要死一起死!”
“九言!”
桂王感动地看着杜九言。 “王爷!”
杜九言诀别似的看着桂王。 刘镇脸上的肉迅速抖动,他的头好像中箭了,一瞬间疼得难忍。 这夫妻二人,不是有病,就一定是压兵在镇安了。 只要他敢射箭,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围,然后郭庭再顺理成章带兵来讨伐。 两方就僵持下来。 郑玉琴撇过头去,将自己快喷出来的笑硬生生地吞回去。 刘永利瘫坐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这形势……他看不懂啊。 家主为什么犹豫,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啊? 刘云林咳嗽了一声,准备上前解围,就在这时,人群外李骁快马而来,他从马背上翻下来,一路小跑冲着两方人马,笑着道:“都息怒,息怒。”
“事情我们慢慢说,何必动粗呢。”
他说着,冲着街道和屋顶上的弓箭手摆手,道:“收了收了。不要真没抓稳,误伤了自己人。”
“陛下!”
刘镇今天居然看李骁有点顺眼。李骁一来,僵持的气氛居然缓和了,他道:“桂王夫妻毫无理由杀了我儿,此仇不报,你让我刘镇如何对我族人和百姓交代。”
“诶!”
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不是无缘无故,这一点需要说清楚的。”
李骁多聪明,一听杜九言的话,立刻就顺势问道:“桂王妃,你是为什么原因,要斩刘云生的头呢?”
他用的是斩! 只有那些有正当名目、被判刑的人,才用这个字。 斩和杀有着根本的不同。 “是啊,为什么呢?”
杜九言看着刘镇,一笑,道:“这仇结是结了,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有的话势必要说清楚的。”
“我和王爷对刘云生没意见,我们和他无交集没来往。更何况,我要针对刘主你,杀你长子岂不是更直接,何必杀你一个不痛不痒,对大局毫无影响的私生子呢,是吧。”
刘云林一怔,暗暗惊堂杜九言这番话的漂亮。 不亏是大周有名的讼师。 他隐隐有种感觉,对面这对夫妻,很早就料到了此刻这一幕,一步步算计好了,所以现在淡定从容,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我都信?他是我刘镇的儿子,你杀了他就不行!”
刘镇道。 “我刘家的人,除了我们自己,谁都没有资格夺走他们的性命。”
杜九言摆手,道:“刘主这话说的太有趣了。刘家人是刘家人,可刘家人也是安南人。”
“有大国才有小家,有安南才有你刘镇,是吧。”
刘镇心头一跳,她不会是暗示他们要领兵打过来?要不然怎么会提到有安南才有刘镇一说? “对,对!”
李骁道,“桂王妃这话说的有道理,我记得有位圣贤也这么说的。”
杜九言不知道哪位圣贤,但李骁这个人,还是很会聊天接话的。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杜九言道,“刘氏的族规我看到了,制定的非常严谨,我很欣赏。”
刘镇盯着杜九言,他当然不会相信,杜九言是真的夸他。 所以,他预算着她要说什么。 “但,国家也有国家的规矩。你不遵守国家的规矩,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族人守族规?”
杜九言道。 刘镇眉头紧蹙,被杜九言的话,绕进去了:“我怎么不遵守规矩?”
刘云林忽然明白过来,低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刘镇的话,“桂王,桂王妃,你二人杀我兄弟的仇,我们必须要报。就算今天看在你二人的身份上,放你们一马,可我父亲却也要给刘氏族人一个交代。”
“否则,天下人岂不是以为我刘家的人好欺负,随随便便就能被屠杀?!”
杜九言很欣赏地看了一眼刘云林,他居然能一直抓住重点不放。 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