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以后,”赵翠花还想说些什么,直接就被周屠户打断。
一直在聊丫头片子,而且自己媳妇儿还怀着孕,周屠户心情更加不好。
万一说着说着,肚子里的儿子不乐意了咋办。
“行了,等仨月的时候你出去看看,让村里有经验的接生婆给你摸摸。”
现在生孩子都是婆婆帮忙接生,不放心的小媳妇都愿意花一块钱去请村里有经验的接生婆。
她们年纪通常都很大,生过的孩子比这些年轻小媳妇吃过的盐都多。
一辈子都在生娃,大沟村生的最多的就是七个闺女俩儿子,人家也没去医院,自己在家生的,一个个也都养活了。
她们浑浊的眼珠子在你肚皮上盯着看一眼,伸手摸摸就能摸出是男是女。
如果是女孩,去赤脚大夫那里拿两片药吃完流掉。
因为三个月还小,生殖器官发育也不明显,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也有不相信的,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检查果然是个丫头片子。
一家人抱着小女孩直喊晦气,村里的人对接生婆更加深信不疑。
周屠户咄咄相逼,赵翠花也没有办法,顺势应承了下来。
“行,等三个月以后再去吧,不然对孩子不好。”
周屠户把怀孕的赵翠花送进屋里,亲眼看着她侧躺在床上,才慢慢退出去。
等人一走,赵翠花踢开被子,坐起来捂着肚子唉声叹气。
可能是母女连心,赵翠花觉得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女娃,她这几天做梦梦到的都是女娃娃。
“唉,可惜你投错胎了,娘也留不了你。”赵翠花喃喃自语,生怕叫人听到,手还慢慢的抚摸肚子。
毕竟是肚子里的一块肉,赵翠花也不舍得,但是跟虎子比起来,她什么都能舍弃。
现在才两个月,也不显怀,除了想吐嗜睡也没有其他症状,等孩子过了五六个月想打也打不掉了。
她也是没办法,“闺女,你别怪我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进了我的肚子。”
大年初一的大沟村,每家都有每家的热闹。
苏橙在家给她娘帮忙扯布,她用不惯脚踏式的缝纫机,喜欢用手一针一线的织。
当苏橙问起原因时,林惠柔的眼睛仿佛透过了时间的变化,穿梭到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的京都也是一个穷的响叮当的地方,虽然是首都,但是和自己男人结婚以后,她背井离乡,随着赵敬党一路打拼。
从最低的小战士一点一点的往上升,那时候多穷啊。
国土刚刚收回,还时常爆发小波的战乱,她抱着老大,东躲西藏。
她作为赵敬党的媳妇儿,自然要和他共患难。
当时她的衣袖上都是针,口袋里也都是线,自己男人在前面战斗,自己跟在他的身后照顾后援。
缝补伤口、小战士们的破烂衣裳,都是林惠柔和几个战友通宵达旦缝补的。
“你不知道,我记得特别深刻,有一个小战士叫什么我不知道,我给他缝的是一张照片。”
林惠柔老了,时常给闺女回忆起自己年轻的趣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分享她当后援队的事情。
苏橙站在她娘面前,惊讶的“啊”了一声,照片怎么缝?
“黑白照片,不大,也就一寸吧。”林惠柔还放下手里的针线认真的比划了一下。
苏橙接了一句,“那时候能拍的起黑白照片的很少吧。”
“是啊,很少,上面应该是他的全家福。”
即使过了二十多年,林惠柔还能想起当时小战士的羞涩。
快到晚上的吃饭时间,一个小战士,个子不高,脸颊白嫩,和其他人都形成对比。
笑起来还是小孩模样,站在自己面前迟疑许久,怯生生的问:“你们能缝照片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小战士,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但是小战士的眼里都是坚定。
林惠柔不记得自己说的原话了,大概就是你拿来,我给你看看还能不能修。
他严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裂成两半的小照片,上面是一张全家福,他和一个女孩站在后面,两个老人坐在前面。
“能不能缝?”
林惠柔当时脑子一热,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过两天你再来拿。”她还记得战士的笑脸。
林惠柔说到这就沉默了,苏橙竖起耳朵等了许久也没有后续。
她问,“后来呢,缝好了吗?”
“缝好了。”林惠柔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低了。
“可惜啊,他没看到。”林惠柔勉强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眼底里闪着泪光。
“后来他牺牲了,给他家里寄抚恤金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是家里长子,下面有一个妹妹。”
苏橙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林惠柔低头擦掉了眼泪,神情低落,“他的父母也是艰苦朴素的人,贫苦了半生唯一的儿子也送到了战场。
今天过年呢,说伤心事干什么,好了,你去看看两个孩子吧,别让他们乱跑。”
苏橙给林惠柔端了一杯水,让她自己平复心情,默默的出去了。
这或许就是我们经历了战乱,还能快速崛起的原因吧。
最后一口馍留给战士吃,最后一块布用来做军装,最后一个儿子送去战场。
苏橙出去找了一圈,发现没有人,跟她娘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过年把两个孩子的心都过野了,周文、周阳现在是字也不练了,天天都是出去玩。
苏橙想都没想就往前走,肯定又去周大嫂家里找家学和大妮玩去了。
“大嫂,俩孩子在你家吗?”
周大嫂在门口指挥自己男人铲雪,看见苏橙问话,疑惑的摇摇头。
“没有啊,今个一天没看见他们了。”
苏橙沿着周大嫂家里往前走,路上的人很少,家里户户都开着大门。
“东子媳妇,你这是上哪去啊?”不知道路过谁家,一个老太太老花眼,一直盯着苏橙。
直到快走过她家门口才说话。
“我去找找孩子,出去玩了。”
“哦,那你往那边看看,刚才我看见好几个孩子跑着过去,不过我眼睛不中用了,也认不出来谁家的小孩。”
老太太好心的给苏橙指了一个方向,正是村口大槐树的位置。
苏橙顺着方向走过去,还没走到就听见一道尖厉的童音,“我娘说你就是小杂种,不叫我们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