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到齐,随着皇帝升殿,太监扬声传唤,目光齐齐都望向殿门外大步进殿的身影。依然是原来挺拔的英姿,身形却略显瘦削,等到进殿,立在右侧的文臣看到的,仍然是原来那张熟悉的俊脸,只是温润之色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锐。而左边的武将望去,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大多数人暗呼可惜。当初明世子与卞大小姐同时遭遇狼群,随后被钰王等人救回,虽说众所皆知明世子毁了容貌,可是从那之后,明彦恩再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的模样,众人也只能靠流言和猜测。如今亲眼瞧见,虽说经过大半年,伤势已愈,可是脸上那三道极深的伤口,仍然显示出它的狰狞。明彦恩对两侧的目光视而不见,上前在殿前跪倒,行礼道:“臣明彦恩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命他起身,问道:“明中丞,半年前,你奉旨前往西疆,彻查吏治,为何如今才归?”
因为激起兵变,几乎丧命呗!几乎满朝文武都是心底暗语,都摒息凝神,侧耳静听。昨日得到的消息,是明彦恩与萧三郎一同回京,身边只有两名长随,没有携带任何兵马。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明彦恩率去的几千兵马,早已全军覆没,实在是想知道,这位明世子是怎么逃回来的!明彦恩躬身回道:“皇上,西疆一行,臣查处贪官十余人,其中安普城守栾玉清勾结朝中重臣,陷害忠良,污蔑构陷有功之臣,被臣查实之后,不止拒不伏法,还举兵以抗,实在罪犯大逆,臣已将其擒获,只等楚都统押回,便可定罪!”
举兵的,当真是栾玉清!皇帝点头,问道:“可曾拿到实证?”
明彦恩道:“栾玉清举兵叛乱,命人行刺,是臣与楚都统联手将其擒获,随行将士,都是人证。随后,臣从其住处不止搜出大量财物,还有其与朝中重臣往来信件,也正随楚都统一同带回!”
还有信件?闻听此言,朝中顿时又是一阵纷议。有来往信件,若所议当真通敌,这叛国之罪,任他是怎样的重臣,怕也只能落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满朝文武都不禁脸色凝重,再望向身边的人,已多了几分疑色,五皇子耶律昊皱眉道:“区区城守,就有大量财物,自然有贪腐的勾当,只是,与重臣往来信件,纵有结党之嫌,也不算大罪罢?”
皇帝向他一望,摇头道:“陈王掌管吏部不过半年,却不知道,勾朋结党,行事便有偏颇,在外任用亲信,在朝,那就是搅乱朝政!”
耶律昊连忙躬身道:“儿臣无知,多蒙父皇教导!”
明彦恩躬身道:“启禀皇上,臣彻查之下,不止发现此人与朝中重臣勾结,更私通敌国,暗自养兵!”
这番话一出,朝上顿时轰的一声,群相争议,丞相王士忠当先问道:“是何人?”
明彦恩目光向他一斜,微微俯首,算是一礼,却道:“究竟是朝中何人通敌,还需皇上裁夺,而西疆一案的主犯,臣已将其擒获,交由楚都统随后一并押回!”
定国公问道:“半年前,西疆战报,说西疆叛乱,明世子遇袭,没有了消息,却不知道事情详细,究竟如何?”
明彦恩勾唇,向他微微俯身道:“定国公莫急,等楚都统回来,一切自有定论!”
定国公皱眉道:“既然一切都要等到楚都统回来,明中丞为何不与他同路,而是急急赶回?”
明彦恩挺身而立,目光略扫,将最前几位皇子的神情尽收眼底,清冷的声音慢慢道:“本来漠上风沙未平,不宜行军,只是明某半年不曾回京,一则要将事情原委向皇上禀明,二则放心不下父母,才早一步赶回京来!”
“事情原委?”
吏部尚书郑达辉出列道,“明中丞前往西疆,是为彻查吏治,还请言明!”
明彦恩勾唇,眼底却未有一丝笑意,慢慢道:“昨日下官回京,已向皇上禀明,只是此事扑朔迷离,在楚都统将人证带回上京之前,不便言明!”
昨天明彦恩回京,以那样的声势出现在那许多人之前,随后,自然也有人注意他的动向。他离开定远侯府之后,紧接着进宫,岂能避开有心人的耳目?此刻听他一说,果然众人的目光都向皇帝望去。随着众人发问,皇帝的目光也向文武群臣一一扫去,此时点头道:“这半年来,也当真是发生许多事,明中丞得到消息,放心不下,也是有的!”
是啊,孝康王遇刺,卞红欣被逐,那可都是明世子至亲至爱之人!功绩侯万雄杰轻哼道:“怎么明中丞今日上殿,只为给楚都统打前站?如今任御史台中丞的,是明世子,可不是楚都统!”
这话是你问的?明彦恩微微侧身,与他相对,下巴微扬,冷声道:“此次虽说擒下叛军之首,可是背后主谋怕有惊天之能,半年前,明彦恩伤残,自问已无力统兵,所以只能请楚都统代劳!”
明彦恩伤残,这半年来,一直是孝康王府的禁忌,想不到今日旁人不提,他自己倒坦然说了出来,倒是令旁人一时无语。丞相王士忠点头道:“如此说来,所有的人证物证,都要等到楚都统押送回京?”
明彦恩点头,干脆应道:“是!”
皇帝点头道:“既有实据,如此最好,倒不急于一时!明世子辛苦,这几日,就且回府歇息调养,等到楚都统回来,朕要亲审,到时还要偏劳明中丞!”
明彦恩俯首道:“臣谢皇上!”
微微一顿,又掀袍跪倒,向上禀道,“皇上,臣昨日回京,才知父王在泺源府救灾遇袭,身受重伤,如今臣呈请皇上恩准,前往泺源,迎父王回京!”
皇帝点头道:“我苍辽以武得天下,以孝传天下,明世子有此孝心,朕心感念,只是你一去半年有余,又是千里而回,还是先陪陪王妃,也休养几日再去罢!”
也就是说,准了!明彦恩立刻谢恩,起身瞬间,抬头向皇帝一望,见他微一点头,心中会意,躬身退回到文臣的队列。西疆的事暂且搁下,皇帝又转身锦王耶律修道:“锦王,昨日命你呈上与沉丹国的议和草案,可曾拟好?”
耶律修正低头凝思,被他点名,恍然回神,立刻躬身道:“回父皇,儿臣已经拟好!”
说完将手里的奏折呈上。皇帝点头,又向耶律元迅问道:“怡郡王呢?”
耶律元迅也跟着回道:“回皇兄,臣弟也已拟好!”
取出奏折,一并交到太监手里。众臣见皇帝翻阅奏折,一时又是一阵悄议。虽说耶律元迅也是贵为王爷,可是此次他仅为锦王殿下的副手,寻常这等事,只要主理之人呈上奏折即可,可是这一回,为什么皇帝要两个人分拟奏折?此事并不能议出个结果,好在耶律隆毅很快开口,向二人问道:“其余条款也倒罢了,只是锦王的折子中,将殷洛公主和亲人选空白,怡郡王却只字未提,怡郡王是以为,此事不必拟入和约之中?”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回皇兄,殷洛公主和亲人选迟迟未定,臣弟以为,强留她在苍辽,反而有伤两国和气,倒不如遣回,还显我上国气度!”
遣回?那岂不是没有人可以牵制沉丹?朝中众臣又是一阵纷议。锦王耶律修当先道:“虽说暂时未定,可是正式签订和约也不在今日,既然殷洛公主无法自个儿选出人来,自然是有请父皇亲自指婚,岂有将和亲公主退回之礼?”
耶律元迅道:“沉丹公主和亲,本就是沉丹皇帝自行决定,以示和议之诚,我苍辽并不曾有此提议,如今殷洛公主选不出人选,我苍辽岂有就此将人留下的道理?”
耶律修道:“自来和亲,自然是皇帝指定人选,父皇允沉丹公主自行挑选,已是敬他沉丹之意,如今是殷洛公主自个儿不曾挑出人选,由父皇指定,自然是顺理成章!”
耶律元迅摇头道:“沉丹公主来朝,若她能得一桩美满姻缘,才能作为两国的纽带,若是佳偶不成反成怨偶,岂不是适得其反?”
随着二人争执,满朝文武也立时议论纷纷。皇帝摆手,命众人肃静,点头道:“锦王和怡郡王所言,各有道理!昨日太后见到殷洛公主,也喜欢的紧,想要留下,又奈何她不肯指出人选!”
想一想,望向明彦恩道,“明中丞虽说年少投军,可是朕素闻明世子文武双全、心思细密,这半年你不在上京,与沉丹一行并无交集,说话怕还中肯一些,依你之见,这殷洛公主该何去何从?”
御史台中丞,不过是区区四品,不想皇帝旁人不问,倒问起他来!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明彦恩的身上。不错,明彦恩这大半年不在上京,与沉丹一行素无交集,可是,谁不知道,昨日一回来,就先与沉丹太子来了一场夺妻之争?如今皇帝旁人不问,单单问他,这不是诚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