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军中?”
耶律辰挑眉反问,向明彦恩凝神注视。明彦恩点头,冷声道:“三里湾一役,对臣施放暗箭的,是臣往日的一员副将,他说……他说只要臣一死,他便是神弩营的统领!”
楚若烟奇道:“明大哥半年前就已离开神弩营,入职御史台,怎么还会碍着他什么事?”
明彦恩未应,楚若帆却摇头叹道:“虽说明世子已不在神弩营,可是神弩营的将士只知明世子,并不将旁的将领瞧在眼里。这大半年来,明世子虽说已不在神弩营,可是神弩营中几员将领相互争竞,竟是谁都不服谁,到如今都不曾选出新任统领!”
楚若烟撇唇道:“他们不能令人心服,是他们自个儿没有能耐,难不成杀了明大哥,旁人就会对他心服?”
楚若帆叹道:“那日看那箭的来势,那人的箭术想来也极为高明,只是有明世子在前,旁人视而不见罢了!”
只要明彦恩一死,神弩营的人再没有期望,估计也就会看到他吧?神弩营与别的营的兵马不同,除去骁勇之外,挑选的是满苍辽军中最精于射箭的男儿,任是哪一个出来,都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这些人或者并不佩服别的将领沙场征战的本事,对于箭术却大多痴迷。明彦恩年少投军,十六岁就以一手神箭独步苍辽,这许多年来,无人能够超越,领的是神弩营统领一职,实则是整个神弩营的灵魂。去岁明彦恩受伤,再开不了硬弓,虽说消息早已传回神弩营,可是在神弩营将士心里,恐怕明世子仍是那个打不破的神话。明世子的战绩,耶律辰在回朝之前就有所耳闻,闻言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问道:“明世子请命重回军中,只是想查明此事,还是……重塑往日威名?”
要想查明此事,大可不必回去神弩营,可是要重塑住日威名,那就要有更加令人信服的箭术!就凭他如今的一只手和一张嘴吗?万军之中,攻城陷地,可不是他在三里湾射出的那几支精钢短箭可以应付!明彦恩自然知道他言外之意,微一迟疑,慢慢直起身来,坦然与他对视,一字字道:“此事既然已有端倪,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神弩营的人,不过是为人所利用罢了。至于重塑威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苦笑摇头道:“今日的明彦恩,已非昔日可比,又何必念念不忘?只是彦恩如今伤愈,一身功夫未失,还可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实不甘就此赋闲,留在御史台!更何况,如今朝廷用人之际,又有人暗中作乱,离散我将士之心,彦恩处身其中,岂能坐视?”
也就是说,他只想重回军中,倒不必非得回神弩营!耶律辰点头道:“明世子为国为民之心,本王感佩,只是……本王以为,你留在御史台,会有更大的作为!”
“御史台?”
明彦恩错愕。耶律辰叹道:“苍辽尚武,放眼我苍辽朝廷,猛将如云,将门林立,可是文臣却罕有杰出的人才。俗话言道,武能安邦,文以兴国,我苍辽虽说兵马强壮,可是百姓却难以富庶,究其根源,一是朝堂之内朋党之争激烈,无人安心国事,二便是少了治国之才!明世子文武双全,如今入职御史台,正可上体君主不明,下察官员不廉,以整治朝纲!”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明彦恩震动,其余几人也跟着肃然。倒是楚大小姐最先说出话来,点头道:“是啊,朝中文争武斗,内耗太甚,还哪里有精力来振兴经济?九哥这番话若是能被皇上接受,朝廷上下善加整顿,必然有一番新气象!”
虽然说楚大小姐措词新鲜,可是众人也听的明白,明彦君点头道:“楚妹妹这番话,倒是精辟!”
明彦恩眸色微深,向耶律辰深望,迟疑道:“王爷说,整治朝纲?王爷以为,彦恩能够做到?”
虽说他出身尊贵,自身也有惊人的功业,可是毕竟是个外臣。而耶律辰说的,可是“上体君主不明,下察官员不廉”!这下察官员不廉也倒罢了,正是御史台职责所在,可是这“君主不明”四字,虽说御史台也有参君之权,可往往也只是说说,又有谁当真敢参君王一本?耶律辰点头,浅淡的声音,却说的极为坚定,慢慢道:“你做得到!”
此刻二人相对而立,不止是言语,更是通过对方的眼神,去解读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过去的明彦恩,在自身的光环之下,对朝纲争斗,同朝倾轧还没有太多的感触。可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磨砾,他从云端跌入泥潭,再挣扎翻滚,艰难爬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再次堂堂正正立身朝堂,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个上下齐心的朝廷,是如何的重要!只是四个字,令明彦恩眉目微动,向他定定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二人应答之间,自明对方心意,已不需太多的言语,莫说楚若帆几人,就是与耶律辰相扶十余年,心灵互通的盖玉啸,也突然觉得,此刻就是连他自己,也无法介入二人之间相通的心意。见明彦恩答应,耶律辰勾唇笑起,又再道:“既然神弩营离不开世子,待本王回禀父皇,仍许世子兼领神弩营统领一职,直到你选出新任统领为止!”
这是一人占文武双职啊!楚若烟当先鼓掌道:“去年的新兵,受明大哥亲自指教箭法,听说就选出几十个神箭手,明大哥重回神弩营,当真是再好不过!”
耶律辰摇头笑道:“虽是如此,明世子怕没有多少留在神弩营的空闲!”
楚若烟笑道:“若烟知道,就像九哥没空去前锋营一样!”
耶律辰可是还领着前锋营副统领之职!耶律辰伸手去揉她长发,赞道:“若烟当真是聪慧!”
话出口,揉到的却是后脑盘绕的发辫,不禁皱眉道,“还是将这扮相去了罢!”
别的不说,这副模样跟他起腻,被旁人瞧见,还当真以为他钰王是个断袖。楚若烟抿唇浅笑,拉着他衣袖问道:“九哥,你们今日出城做什么去?怎么当日就回来?”
似乎想起什么,左右瞧瞧,诧异问道,“咦,子俊那小子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说这半天话,才发现卞子俊没有回来?耶律辰好笑,挑眉道:“刚夸你聪慧,怎么这会儿就傻了?”
“什么?”
楚若烟眨眼。明彦君抿唇笑道:“子俊没有跟着回来,若不是回府,怕就是回了军营。若是回了军营,那今日王爷去的,便是前锋营了!”
这一次,倒是明郡主反应快些!耶律辰赞赏点头。“前锋营?”
楚若烟诧异,追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辰微笑问道:“你如何知道有事发生?”
他可是前锋营的副统领,去前锋营,有什么不对?楚若烟轻哼道:“昨儿从萧三哥家里出来,你们生怕旁人不知道今日你们出城,在门口喊的山响,自然不是为了告诉人家钰王府无人,让小毛贼去偷!”
耶律辰轻笑出声,向楚若帆望去一眼。楚若帆含笑道:“虽说无人去偷钰王府,可是王爷和萧三公子不在,兵部却进了毛贼!”
“兵部?”
楚若烟瞪眼,向门外瞅瞅,疑惑道,“昨夜兵部进贼?是来偷兵器?还是来偷兵书?”
“偷人!”
耶律辰立刻接口。“偷人?”
旁人还没反应,楚大小姐就瞪大眼睛,不解问道,“九哥不在!萧三哥也不在,这里还有什么人好偷?”
转头盯上楚若帆,问道,“三哥,难不成终于有哪家小姐奈不住性子,对你下手?”
总不成是瞧上兵部那几个老头子吧?“呵!”
楚若帆好笑,伸手覆上她额头,推的离自己远一点,摇头道,“不要胡说!”
也就是说,她没有猜对?“哪里胡说?”
楚大小姐悻悻的坐回去,眸子微转,又骤的亮起来,坐直身子问道,“今日爹在兵部?”
除去这些少年公子,年长一代的将领和兵部官员,可只有她上将军爹楚远一个人才貌双全。“不在!”
楚若帆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接口。“元迅哥哥?”
楚若烟眨眼,又试探反问。昨天耶律元迅也在萧三郎的宅子里,今天并没有跟着耶律辰出城。楚若帆勾唇道:“元迅王爷早朝之后,便留在宫里,陪皇上下棋!”
不是啊!楚若烟越发不解,转头见明彦君抿唇浅笑,拉拉她的衣袖问道:“姐姐可曾猜到?”
明彦君向几名男子望去一眼,抿唇笑道:“若来的是采花贼,又何必早早设局?”
对啊!楚若烟瞪眼,转头瞧瞧耶律辰,哼道:“都是九哥误导!”
明明是你这丫头心思污浊,说个偷人,先想到美少年、美中年!钰王殿下挑眉。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楚大小姐脑子微转,已经明白,“啊”的一声道,“他们要偷的,是刺杀明王爷的刺客!”
从孝康王明辉回京,城门之外,明彦恩就已放出风声,说是擒到刺客,这几天兵部守卫森严,令人无机可趁,今日若是那些人知道耶律辰带着盖玉啸出城,必然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