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刚到巳时,散朝不过一个时辰,耶律邯进宫做什么?耶律辰不解问道:“三哥是说……”盖玉啸皱眉道:“恐怕他不甘心,还要算计楚大小姐!”
“不甘心?”
耶律辰准确的捕捉到重点。盖玉啸摇头道:“昨日书房里闹成那副模样,九弟可曾见到另几位殿下过去?”
是啊,虽说那时宾客渐散,可是万府的小厮故意将话传入前厅时,几位皇子还不曾离开。自己得到传话,才与耶律元迅和明彦恩一同过去,而等到书房那里事了,回到前厅,那几人已不知道几时离开,竟不曾去书房瞧瞧发生何事。依照惯例,虽说是私宴,可是众臣都会先送各位皇子、王爷先行,才会各自离去。可是昨日宴散,几位皇子留着不走,反命朝中众臣先行散去,想来确实古怪!耶律辰皱眉道:“难不成,昨日的事,还与我那几位皇兄有关?”
盖玉啸道:“依方才韩立所言,田大小姐等人既有心算计你和怡郡王,焉知没有人算计楚大小姐?”
旁人不说,四皇子耶律邯,惦记楚大小姐已不是一天两天。只这一句话,耶律辰自然想到临江楼一事。田佳宁心机深沉,往往一箭数雕,昨日楚若烟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命韩立再查,可是却未必能查的周全!想到此处,轻轻点头,低声道:“昨日若当真被他们得逞,我和元迅皇叔自然留下与他们周旋,如此一来,若烟也必然不肯离去。那时宴席已散,旁的宾客渐次离府,几位皇兄却偏留在最后……”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停住,轻哼道,“若当真如此,怕是功绩侯府要借机投效四皇兄或七皇兄!”
“七殿下?”
盖玉啸诧异道,“元、万两府素来不和,功绩侯府要投效四殿下还说得过去,怎么还会有七皇子?”
耶律辰摇头道:“三哥忘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四皇兄虽说有些权势,可是终究出身不高,功绩侯府岂会将赌注全数押在他的身上?还有,昨日之计若成,三哥逼不得己迎娶古大小姐,明郡主首当其冲,就会变成整个上京城的笑柄,那时耶律亭只要放下身段,求父皇赐婚,怕孝康王府为平息流言,也非答应不可!”
盖玉啸冷哼道:“想的倒好!”
若明彦君只因为名节受损就委屈下嫁,她也就不再是如今的明郡主了!耶律辰听他语气中满是讥讽,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哥与明郡主相知,知道她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可是旁人未必知晓!”
盖玉啸点头道:“那四皇子呢?”
耶律辰道:“如今朝中,除我之外,声势最隆的就是七皇兄。他不但是元皇后所出,背后还有元氏一族做为支撑,投靠他,自然更加稳妥!只是,七皇兄既然势强,就未必将功绩侯府放在眼里,他们前去投靠,未必能得重用。”
“嗯!”
盖玉啸点头,“四皇子虽说受皇上重用,掌管户部,管着整个苍辽的钱粮,终究出身不高,也不及七殿下背后有世家支撑。功绩侯府手握兵权,正是四殿下最缺的,投靠于他,更易得到重用!”
耶律辰听他将自己未竟的话说完,勾勾唇角,轻哼道:“倒是打的如意算盘!”
盖玉啸皱眉道:“九弟,不可掉以轻心!”
四皇子耶律邯对楚若烟有意,若昨日还另有他们不曾看穿的阴谋,怕就在楚若烟的身上!耶律辰摇头道:“四皇兄对若烟有意,怕大半是为了楚家那一门虎将和手里几十万的兵权,功绩侯又不傻,若助四皇子成事,有楚家压着,他又如何去得重用?更何况,楚家向为纯臣,又岂会如此轻易被他们所用?”
盖玉啸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弟忘了,只要他们握楚大小姐在手,便是扼住楚家父子的咽喉,楚家父子不必为他们所用,只要两不相助,也是削薄了九弟的势力!”
此消彼长,胜负就再无定数!耶律辰默然,向他注视片刻,才慢慢点头道:“三哥言之有理!”
盖玉啸见他仍立着不动,扬眉道:“你不进宫?”
耶律辰微笑道:“急什么?”
盖玉啸皱眉道:“若我们猜测不错,昨日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四皇子必然心急,此刻楚大小姐刚刚进宫,他也立时跟进宫去,只怕又要做什么勾当,你就这么等着?”
耶律辰含笑摇头:“不想三哥会在意若烟的安危!”
盖玉啸:“……”我是在意你好不好?只是他性子素来清冷,这样的话除去明彦君能逼出一句两句,就是对着兄弟也说不出来。耶律辰见他皱了眉头,更觉好笑,摇头道:“若烟岂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更何况她自幼出入皇宫,纵是皇子,也未必能将她如何?这会儿我急着赶进宫去,反而着于痕迹!”
也是!盖玉啸想一想,认可点头。耶律辰又再慢慢坐了回去,转话问道:“三哥传话给豫王,他可曾说什么?”
盖玉啸摇头道:“我说名册上那几府的人,请豫王再查底细,还有万家两位小姐要再行斟酌,豫王一口应下,并不曾说什么。”
一口应下?耶律辰扬眉。盖玉啸道:“九弟,虽说复选之后,还有一场殿选,可是功绩侯这个时候塞人进来,怕无法将人退回去罢?”
耶律辰点头,手指在案上轻敲,思忖片刻,低声道:“南疆诺大的案子,皇上竟亲手替功绩侯府遮掩,如今,功绩侯府要塞人进皇室,我倒想知道,父皇要如何安置?”
是任凭万雄杰将两个侄女送入王府,还是自个儿收入后宫?想到皇帝对功绩侯府的回护,盖玉啸不禁皱眉,实想不透,这功绩侯府究竟有何功绩,能令皇帝如此回护。耶律辰默思片刻,向盖玉啸道:“三哥去给宫里递个信儿罢,说我请旨,陪父皇用午膳!”
盖玉啸:“……”你不是不急着进宫吗?耶律辰却似没有瞧出他的心思,顾自又去瞧手里的折子。盖玉啸无奈,只得退了出来,使人往宫里递消息请旨。眼瞧着午时将近,宫里才传出口谕来,说是传钰王进宫用膳。这是准了!耶律辰应命,另换身衣裳,一路进宫,向御书房而来。皇帝正一人瞧着棋谱下棋,见他跪拜,摆手命起,招手道:“你过来,瞧瞧这棋,如何才能打和?”
打和?下棋之人,想的都是如何取胜,怎么他想的是打和?耶律辰诧异,走到案边细瞧,却原来是一个珍珑棋局,棋势层叠,两边交锋各不相让,棋势极为凶险。只是在棋盘右侧,有一片小小的空白,是黑白双方所争之地,只有占了这里,才能立住全局,然后步步蚕食。只是,皇帝要的是打和?耶律辰凝神思索,见皇帝手里执着一枚白棋,自个儿便取一枚黑棋出来,在空白处落下一子,说道:“此处是为棋眼,只消做成活棋,先立于不败之地,随后再设法打和!”
皇帝道:“我们试试!”
在他的棋旁,落下一子。耶律辰点头,见他示意,谢过在对面坐下,跟着又落一子。皇帝略做思索,再次落子。如此你一子我一子,刚刚下十几子,耶律辰但见自己步步求和,皇帝却步步进逼,不禁额头见汗,苦笑道:“父皇不是要这棋做和?”
皇帝淡笑道:“若是你想要和,旁人偏偏步步紧逼,要将你的生路全部封死,又当如何?”
耶律辰扬眉道:“自当绝地反击,难不成还坐以待毙?”
话说完,再不多想,又落一子。皇帝见他这一子奇峰突起,杀机毕现,一改方才温和的棋路,击案赞道:“都说钰王善于用兵,又不拘泥一格,如此瞧来,还当真不是妄言!”
耶律辰含笑道:“曾与儿臣一同出兵的,无非是楚家父子,几位公子断不敢在父皇面前说出此话,想来是上将军所言。只是这话由上将军说来,已是妄言,儿臣与上将军相比,不足万一,岂敢领受?”
皇帝微笑摇头道:“楚远?虽说他功勋卓著,是我苍辽数一数二的名将,可惜被他那宝贝女儿带坏,纵是赞你,也赞你生的丰神俊朗,与他家的丫头堪称绝配!”
话说完,慢慢再落一子。耶律辰:“……”真的假的?抬头看看皇帝,见他一双眸子落在棋盘上,脸上虽有浅浅笑意,方才的话却不似是说笑,看来竟是真的!心中无奈,随着皇帝又落一子,才道:“若烟幼年失母,最得上将军怜惜,时时挂在心上,也是极寻常的事!”
皇帝点头道:“是啊,当年洛城姑母携女儿回京,舒家表妹那模样儿,立时将满上京城的佳丽全数压了下去,不知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
耶律辰微笑道:“想来烟儿生的像她母亲!”
皇帝点头道:“生的是有几分相像,只是较她母亲少了几分温婉,却多出些伶俐!”
在这上京城中,伶俐些好!钰王殿下暗语。皇帝的思绪,似陷在回忆中,又再续道:“那时父皇要给舒表妹赐婚,洛城长公主却要她自个儿做主,哪知道,在许多公子之中,她偏就认定了楚远。”
那个时候的楚远,怕只是一名寻常的将军吧?耶律辰暗想。皇帝叹道:“我们都道,那样一个人儿,千挑万选,怎么就瞧上一个武夫?只怕楚远那小子不解风情,辜负了她。哪知道,那楚大将军与我们打架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竟然是个情种,当真是将夫人捧上天的。”
可见她是极有眼光的!耶律辰点头。皇帝又是深深一叹,摇头道:“只是好景不长,楚丫头出世之后,她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两年就去了,那时候的楚远,像丢了魂儿一样,也幸好有个女儿伴在身侧。”
这些事,耶律辰倒是听旁人议过,微微勾唇,含笑道:“好在上将军虽然宠溺,却没有养成若烟娇纵的性子,也不枉父兄疼她一场!”
那丫头还不够娇纵?皇帝听他夸赞楚若烟,抬头向他瞧去一眼,好笑摇头道:“那丫头虽说自幼失母,也是个有福的!楚家父子不必多说,你皇祖母念着和洛城长公主的情份,对就对她偏疼一些,又怜她没有了生母,就更多纵着些。如今换成钰王,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纵有法子,那么一个丫头,谁又能忍心拘着她?耶律辰微笑,见皇帝一子落定,举手正要落子,目光在棋盘上一望,不禁愣住,唤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