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耶律辰点头,竟然直认。皇帝眸色顿深,一字字道:“钰王,明王爷,你们的意思,是那幕后之人那日就在朕的御书房里?”
那天,除去朝中的几大重臣,可都是当朝皇子。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纵不是幕后之人,也是其党羽!”
若不然,他在御书房中说的话,又怎么会有人立刻派出杀手?此话出口,当日在场之人都是暗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向身侧之人望去。皇帝向他定定凝注,低沉的声音,已似带着风雨欲来之势,一字字问道:“钰王,你可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
若果然如耶律辰所言,幕后之人若在重臣之中,追查之下,势必会引起朝堂的震荡,若是在皇子之中,那牵扯出的,可就是夺嫡之争,引出的是骨肉相残!耶律辰不为所动,仰头向他迎视,定定的眸光没有一丝闪躲,一字字道:“回父皇,儿臣知道!国有巨贼,就在父皇身边,父皇心有不忍,如人体伤病,要想治愈,便要剔骨挖肉一般,自然痛极难忍。可是儿臣更知道,若是此瘤不除,迟早会成为我苍辽朝廷的大患,到那时,已不是剔骨挖肉能够治愈,只怕削首断臂,也悔之不及!”
此话以人身体为喻,却说的极为明确,朝中众臣能立身朝堂,又岂是没有见识之人,闻之都不禁耸然动容。孝康王明辉立刻躬身道:“皇上,从沉丹公主被劫,到黑岩国出兵,我苍辽江山震荡,朝堂也不安稳,若非钰王殿下与楚大将军先后出兵,拼死力战,到如今,兵临城下的,怕就是黑岩大军,我苍辽恐有灭国之祸!臣以为,钰王之言有理,国有巨贼,岂能不查?”
定远侯卞威也跟着道:“是啊,皇上,臣以为,不能查出幕后之人,如今纵然能令叛军退兵,也尚留有心腹之患,皇上切不可心慈手软!”
就连定国公也跟着点头道:“是啊,皇上,国贼不可不除!”
众皇子闻言,也是纷纷躬身道:“父皇,儿臣附议!”
竟然众口一词,都要追查到底。丞相王士忠见状,愕然一瞬,也跟着躬身道:“皇上,臣也以为,国贼不能不除!”
当今皇帝本就是一代英主,此理岂会不知?只是那日御书房中,除去朝中重臣,就是自己的儿子,一时难以决断罢了。此时见众皇子与众臣所见竟出奇的统一,暗咬一咬牙,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便一查到底!”
转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你要如何查法?”
众臣:“……”你是皇帝,要怎么查,怎么会问钰王?耶律辰也是微愕,还不曾应,就听殿外太监禀道:“皇上,御史中丞明世子请旨上朝!”
明彦恩来了!耶律辰将欲出口的话停住,回头向殿门望去。随着皇帝的传召,但见明彦恩已大步进殿,行至他的身后跪倒见礼,目光与他一触,几不可见的点头。耶律辰心中一实,回过头,立刻向皇帝道:“父皇,这二人既敢偷袭儿臣亲兵的营地,刺杀顾立农、巴适,自然是为有心之人所用,只要问出这二人背后的主使,何愁查不出幕后的黑手?”
皇帝点头道:“钰王所言有理!”
耶律郯立刻道:“父皇,此人既是逃走的囚犯,儿臣即刻提往刑部,严刑拷打,不信他不招!”
你也只会用这笨办法!皇帝摇头,向那二人道:“你二人受何人指使,前往刺杀人犯,说出来,朕或可从轻发落!”
左首贼人咬牙未应,右首贼人已连连磕头道:“皇上明鉴,小人虽是受人指使,往那绿洲上刺杀两名在押之人,却不过是受人钱财,除去这位齐大哥,便只知道一个老弓!”
话音刚落,便听左首贼人低声喝道:“住嘴!”
刑部尚书厉远志斥道:“大胆贼人,大殿之上,你胆敢喧嚷?”
被他一叱,左首贼人虽然闭嘴,右首贼人也不敢再说,缩缩脖子向他瞧去一眼,低下头去。此时只听明彦恩清朗的声音道:“齐易,五年前入宫偷盗,私闯后妃寝宫,被处以宫刑,鞭三百,流放三千里!”
此话出口,满朝文武顿时一阵嗡声。五年前,这桩案子关系到后妃的丑闻,虽说被压下,但后宫之争一向关系朝堂,仍是有不少人知情。厉远志瞬间恍然道:“不错,难怪微臣瞧着眼熟,只是记不起是哪桩案子!”
耶律郯却心中一松,点头道:“原来这厮是五年前被流放!”
五年前,他初初封王,还不曾掌管刑部,此人流放途中逃走,刑部有责,却责不到他安王的头上。耶律辰听他语气轻松,显然为能独保其身庆幸,不禁微勾了勾唇角,向他望去一眼。被明彦恩一语道出真实姓名,齐易脸色微变,咬一咬牙,轻哼道:“那又如何?五年前,小人是私入宫禁偷盗,如今,也不过是漠上打劫罢了,大不了再判一个流行,哪里有什么幕后主使?”
“没有幕后主使?”
厉远志冷哼,指着右首之人问道:“此人口中的老弓又是何人?”
齐易向那人一望,摇头道:“混迹江湖,所识之人甚多,这个老弓也不过是偶尔结识罢了!”
“老弓?”
他的话刚刚出口,明彦恩已再次接口,扬眉问道,“你们口中的老弓,可是名弓洪洋,五十余岁,颇有些身手?”
“你怎么知道?”
右首之人失声反问,话出口,见齐易望来,又忙闭嘴。是啊,你怎么知道?满朝文武的目光,齐齐向明彦恩望去。皇帝也微微扬眉,问道:“明世子,这弓洪洋是何人?你又如何知道?”
明彦恩挑一挑唇,躬身回道:“回皇上,方才在城门处,楚三公子便已认出这齐易便是五年前被楚四公子所擒之人,臣受钰王殿下所命,即刻回去御史台取来行文,往刑部调来当年宫中一案的卷宗,查看此案所判。”
所有的人:“……”殿上这些时辰,这位明世子竟然做这许多事!皇帝向他一望,却又向耶律辰望去。难怪钰王请旨要召集群臣,原来,他是要将众皇子和刑部的官员调进宫来,好让明彦恩行事!想通此节,微微点头道:“明世子行事迅速果断,不枉钰王举荐,钰王聪慧,有知人之明!”
突然被御口称赞,明彦恩只是躬身谢恩,耶律辰也似没有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俯首道:“谢父皇,明世子是不可多得之才,自堪重用!”
皇帝:“……”你倒是不客气!听皇帝将话岔开,定远侯卞威忍不住问道:“明世子,你调阅卷宗,还查出什么?那姓弓的又是何人?”
自家的女婿,他自然知道,既然和钰王上演这么一出,自然不止是查出此人当年所犯的案子。明彦恩向他微一俯首,这才又向上回道:“皇上,臣从卷宗中查出当年这齐易发配的路径,便又翻看五年前这一路上所有州府的卷宗,发现其时就在宁安府一带,横行着一伙山贼,为首之人,便是这弓洪洋!”
所有的人:“……”一伙山贼,与这齐易又有什么关系?皇帝也听的糊涂,问道:“怎么这弓洪洋劫了齐易?卷宗也曾报入刑部?随后可曾立案追拿?”
明彦恩躬身道:“回皇上,在五年前的卷宗中,虽未说这伙贼人劫走齐易,臣却在御史台的卷宗中,查到当年宁安府知府请功的折子。”
怎么又扯上宁安府知府?众人更是不解。明彦恩也不等旁人再问,续道:“当年,宁安府知府上折子称亲自统兵,剿平山贼,向朝廷请功。”
皇帝问道:“便是这姓弓的一伙?”
明彦恩躬身道:“是!自那之后,这伙山贼也确实销声匿迹,再不曾见过!”
皇帝略略沉吟,向吏部尚书郑达辉问道:“郑大人可记得此事?”
只是一府知府,上折子向朝廷请功,必然是先经吏部。郑达辉被他问道,连忙出列,躬身道:“相隔日久,山贼的姓名,臣已记不大清楚,倒依稀有这么回事!”
旁人听的糊涂,太子更是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明世子,知府出兵剿贼,事属寻常,与这齐易又有何干系?”
明彦恩转向他躬身一礼,回道:“只因就在宁安府知府剿贼的折子报上同时,刑部的卷宗却报这齐易暴毙,时辰、地点,正是宁安府知府剿贼之处!”
这么巧?众人闻言,目光都落在齐易的身上。如今这齐易既然活生生的跪在殿上,也就说明,当年那报入刑部的消息不过是押解官兵为脱罪责谎报。厉远志点头道:“难怪刑部再不曾追查!”
语气轻松,与方才的安王殿下如出一辙。耶律辰听着好笑,却无瑕理会,只是向明彦恩问道:“明世子,这宁安府知府请功的折子,又为何在御史台?”
是啊,州府请功的折子,寻常是经吏部报上朝廷,再由朝廷批回,吏部酌情给予嘉奖,随后卷宗一同在吏部封存,又怎么会送去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