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亭一句一句的讲述,这一件件事,在君臣面前发生,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思忖这每一件事之间的联系。此刻他的话虽是推测,语气又极为肯定,联系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一时间,殿中众臣倒有大半暗暗点头。顾立农但觉伤口越来越麻,心中惊慌,又哪里还能多做思考,听他言之凿凿,颤声道:“四……四殿下,臣并不知道……不知道巴杨受命于你,你……你何至如此歹毒?”
耶律邯被耶律亭一句一句咬死,但觉脑中一团混乱,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只是,此刻所有的人证,矛头都指到他的身上,他竟不知如何辩驳。耶律辰向他注视片刻,此刻慢慢开口,向上回道:“父皇,儿臣闻那些侍卫供述,当日,这顾立农虽为侍卫之首,可是却还要听这巴适的号令!”
是啊,怎么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巴元九的侄儿,巴杨的兄弟!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到巴适身上。从进殿顾立农受伤,巴适也是心中惊疑不定,此刻见众人向自己望来,转头瞧瞧巴元九,咬一咬牙,摇头道:“臣虽受巴统领看重,只是……只是进侍卫营时日尚短,兄弟们并不心服,那日……那日巴杨持令牌前来,与我……与我密议,不过是要我离开上京之后,才向众侍卫说明是行刺钰王,并没有旁的!”
耶律邯道:“既然他二人都证实是巴杨持巴统领令牌,此事岂能与巴统领无关?巴统领,事到如今,你究竟受何人之命,快说出来罢!”
巴元九摇头道:“臣并不知此事!”
耶律辰扬眉道:“可是巴杨是拿着巴统领的令牌前去传令!”
巴元九咬牙道:“臣的令牌,不久前果然失去一枚,只是不知……不知是否顾立农所说的那枚!”
到此地步,连自己儿子也不顾了吗?明彦恩扬眉,慢慢道:“这个容易,只要将巴杨召来,一问便知!”
是啊,此刻殿上顾立农一口咬定是受巴元九之命,而巴元九却截口否认,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巴杨唤来询问。皇帝点头,向楚若帆道:“楚都统命巡城营的人去罢!”
这是皇帝连御林军的人也信不过了?众人闻言,都不禁与身边之人对视一眼。楚若帆领命,向押顾立农、巴适二人进殿的二人嘱咐几句,挥手命去。瞧着巡城营的二人出殿,耶律亭向耶律邯望去一眼,见他脸色青白,神情中皆是惊悸,眸底顿时掠过一抹冷意,慢慢道:“那日九弟和楚都统先后回朝,在御书房中说出顾立农、巴适二人交由楚大小姐看押。随后,城外叛军攻城,九弟和明世子等人出城御敌,这个时候,户部郎中令张贺在宫门外求见,四哥出去与他说好一会儿话,又再回入御书房,紧接着,这姓齐的二人便潜出上京,赶往绿洲行刺,四哥,是也不是?”
他所述的桩桩件件,不是众所周知,就是已有人证,又有谁能说不是?只是他将这些事前后贯穿,联系起来,却是暗指耶律邯借张贺之口传令,命齐易二人前往绿洲刺杀顾立农、巴适。耶律邯见他步步紧逼,分明是要将自己证死,气极之下,只是大声道:“不!我虽见过张贺,可是……可是与旁的事无关,你……你问我做什么?”
耶律亭冷哼道:“你既然命人杀人灭口,暗中命御前侍卫刺杀九弟的,自然也是你!又岂能说无关?”
耶律邯摇头,大声辩道:“我没有命人杀人灭口!”
耶律亭冷哼道:“没有命人杀人灭口?可是那日御书房中,与宫外通过消息的只有四哥?四哥,只怕你无从抵赖!”
耶律邯气的胸口起伏,大声道:“我抵赖什么?我为何要抵赖,我本就什么都不曾做过!”
耶律辰听他只是一味否认,却说不出实据,忍不住提醒道:“四皇兄,你既说不是你差人行刺,那日张贺宫外求见,可见不是寻常的事,究竟何事,你何防说出来,也好洗脱嫌疑!”
是啊,你要证自己清白,总要将事情说个清楚!殿上众人暗暗点头,皇帝也道:“不错,豫王,那日张贺等不及你出宫,便在宫门外求见,究竟是何事?”
“并无要紧的事!”
耶律邯立刻回道,“张贺求见,只说已将户部能调动的粮草清点,京中的存粮,只够支撑两个月,旁的再没有什么。”
还有支撑两个月,又不是马上粮绝,又何必急火火的宫外求见禀报?此话一出,纵是心思再蠢钝之人也不禁摇头。皇帝皱眉道:“只是此事?”
耶律邯连忙点头道:“是,父皇,当真只是此事!”
话出口,似想起什么,立刻向五皇子耶律昊一指,大声道,“父皇,那日儿臣回入御书房,还向五弟提及!”
转向耶律昊,恳声道,“五弟,你记得的,是不是?我……我当日与你说过,若不退兵,再过两个月,怕户部已无粮草支撑!”
殿上争执,最初耶律昊还出言一二,等到耶律亭步步紧逼,便不再开口,此刻见他问到自己头上,微微一愕,点头道:“是!是说过……”转向皇帝行礼道,“回父皇,那日四哥回来,确曾与儿臣说过,说户部的粮,只够支撑两个月,只是……只是并不曾说,是张贺所回!”
听他为自己作证,耶律邯已露出喜色,等听到最后一句,又不禁脸色大变,颤声道:“怎么……怎么没有?五弟……五弟你再好生想想!”
耶律昊想一想,疑惑道:“或是四哥说过,臣弟不曾留意?”
也就是说,并不能证实。耶律亭听到这里,冷哼道:“四哥,围城已有这许多日子,户部想来早已着手查办粮草,怎么张贺早不回晚不回,偏那日去回?”
是啊,那日事多,粮草的事纵晚上两日再回也是一样,张贺为何定要那个时候巴巴的在宫门外求见?所有的人心中,皆是这个疑问。耶律邯但觉一团混乱,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或者……或者他有旁的考量!”
“什么考量?”
耶律亭追问。耶律邯摇头道:“我……我知何知道?”
耶律亭冷笑道:“他特意来宫外求见,有旁的考量却不曾说?四哥,你当旁人是三岁的孩子吗?”
“你……”耶律邯气结,咬牙向他怒指,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耶律辰向皇帝施礼道:“父皇,那日四皇兄和张贺究竟说了什么,如今只能召张贺进宫,问个明白!”
是啊,没有张贺的供词,此刻也只能是猜测罢了!皇帝点头,吩咐庞白宫外传人。耶律亭见耶律辰几次开口,都在此案的关节之处,忍不住向他望去一眼,点头道:“九弟当真是宽厚,为兄佩服!”
宽厚?耶律辰扬眉:“七皇兄何出此言啊?”
他耶律辰回京是来报仇的,说他生的俊美、智勇双全、英勇无敌、心思细密,他自可全认,可是这宽厚二人,可与他无关!耶律亭微笑道:“同胞兄弟,四哥处心积虑要置你死地,你却处处替他开解,换成愚兄,却不能做到!”
原来还是要咬耶律邯一口。耶律辰了然。耶律邯怒道:“耶律亭,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为何要置九弟于死地?”
耶律亭挑唇道:“四哥,你敢说,你不曾嫉恨过九弟?就没有想将他除去?”
耶律邯怒道:“我又为何要嫉恨九弟?”
耶律亭冷笑道:“自然是为了楚大小姐!你对楚大小姐钟情,已不止一日两日,偏偏九弟回朝,楚大小姐一颗心尽数放在九弟身上,你心中嫉恨,便借着沉丹太子回朝,设下这通天之局,等得知九弟平乱回朝,便又不知如何串通巴统领,使御前侍卫去刺杀九弟。”
耶律邯结舌道:“我……我没有……”耶律亭接口道:“你没有?你敢说你不曾钟情楚大小姐?你敢说,你不曾上折子求娶?你敢说,你不是因此嫉恨九弟?”
一连几问,将耶律邯问的张口结舌。是啊,旁的不论,皇帝案上,就有他求娶楚若烟的折子,如今又如何能够否认?既然他求娶楚若烟是实,那么,钟情楚大小姐又如何否认?既然钟情楚大小姐,又岂会对耶律辰没有嫉恨?四皇子对楚大小姐有意,也是众所周知,众人听他以此为引,将这一桩天大的阴谋引到耶律邯身上,朝中众臣都是将信将疑,不禁与身侧的人对视。耶律亭见耶律邯再说不出话来,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又紧接着道:“西北边疆一战,九弟大获全胜,你一则嫉恨他得楚大小姐之心,二则怕他握有你养兵的证据,便立意要取他性命。哪知道你虽差出上百御前侍卫,却仍被九弟收服。九弟安然回京,你又生怕自己计谋败露,再次命齐易二人出京,将顾立农、巴适二人杀了灭口!”
耶律邯听他径直将私自养兵,私通黑岩的大罪也扣在自己身上,一时整个人气的颤抖,摇头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父皇……父皇英明,自会……自会分辩……”这些话,耶律亭反反复复,不断提起,最初众人尚有疑虑,可是眼瞧着耶律邯被他逼的毫无辩驳之力,渐渐的都是更信几分。皇帝见耶律邯无从分辩,而望向自己的眼神皆是哀恳,不禁微微皱眉,低头思索。就在此时,但听殿外脚步声响,跟着小太监回道:“皇上,巡城营的兄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