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宇深谙其中的道理,立刻躬身道:“尺寸之功,臣不敢请赏!”
皇帝点头道:“骠骑大将军威震异域,相比将军这几年的功绩,自不将此次放在心上!”
想一想,转向耶律辰道:“西北一役,令我苍辽将士几乎倾巢而出,首功的几人,自有朕下旨封赏,可是其余将士,朕不能皆顾。钰王掌管兵部,这几役又都是亲历,何人有功,便请钰王定夺罢,议过之后,拟个折子上来便是!”
所有的人:“……”皇帝可真是省事!兵部论及将士军功也倒罢了,可也只能是寻常的将士,旁人不说,这楚大将军和怡郡王耶律元迅,岂是兵部能够评定?耶律辰也是微微一怔,但是皇帝旨意已下,纵心有疑惑,也只能躬身应命:“儿臣遵命!”
且不说那几十万的大军,就是出征的百余名将领,所立功绩又岂能在朝上尽数?论过功绩,接下来,自然是论罪!皇帝将脸一沉,冷哼道:“二十万大军,就在我苍辽境内,我满朝君臣竟然浑然未觉。朕未料到,就在朕的身畔,朕的儿子之中,竟有如此人物,也当真是我君臣无能!”
满朝文武连忙躬身道:“是臣等无能,请皇上责罚!”
纵然承认无能,也只能是为臣子的无能,又岂敢说到皇帝?耶律辰躬身道:“父皇,儿臣受父皇重用,掌管兵部,却不能察查朝廷兵马异动,实是儿臣失责,请父皇责罚!”
皇帝轻哼道:“掌管兵部,却不能知道各路兵马异动,当真是你失责!只是念在你回朝时日尚短,朕也不加深责,今日之后,需当处处留心才是!”
“是,父皇!”
耶律辰领命。这是……不奖不罚?众人愕然。皇帝又再问道:“这几路叛军主帅,尽数擒获,可曾审过?”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前一路叛军主帅和怀洮府守备由骠骑大将军押回,因骠骑将军赶去苍梧古城增援,押解人犯的兵马落后两日,明日方可到京。后两路叛军主帅是被楚大将军擒获,昨夜已押入兵部,因战后事杂,还不曾审过!”
“嗯!”
皇帝点头道,“审讯一事,本应交给刑部,只是事关军中之事,还是交给你更加妥当!”
此话说出,旁人也倒罢了,三皇子耶律郯却脸色微变,低俯下头,掩去脸上神色。皇帝高踞在上,将他神情收入眼底,轻哼道:“此次西北之乱,险成亡国大祸,将士功绩不能不赏,可是跟着叛乱之人更要重罚。钰王,此事上,你多花些心思,必要不枉不纵,礼部的事,就暂且交给炀王罢!”
将礼部交给炀王?这可是夺权啊!满朝众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一场天大的阴谋,钰王身陷其中,几乎身败名裂,如今功成而返,皇帝不赏,反要夺权?是不是说,钰王虽然自证清白,可是皇帝对他仍是起了戒备之心?还是……钰王回朝仅仅两年,所立功绩,已令皇帝忌惮?众人猜测中,耶律辰却似无动于衷,躬身领旨。八皇子耶律烨意外之余,却是满怀喜悦,立刻跪倒领旨。受伤之后,虽经调理,身子已不如从前康健,皇帝虽经安抚,却始终不曾委以差事,只道在皇帝眼里自己已是一个废人,不料此刻一句话就将礼部交到自己手里。等他起身,户部尚书梁满仓终于忍不住出列,向上禀道:“皇上,如今刚刚入秋,还不曾秋收,国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今皇上下旨抚恤沙场上捐躯的将士,臣不敢擅专,不知该动用哪笔款项?”
皇帝皱眉道:“纵是今年不曾秋收,难不成国库是空的?用哪笔款项,你们自行商议,怎么这等事也问到朕这里来?”
梁满仓苦笑道:“回皇上,若是小笔的银子,臣自然不敢惊扰圣驾。可是西北一战,五万将士捐躯,要以一等军功抚恤,粗粗算下来,便得数百万两的银子,更不论有功将士的封赏……”是啊,这一算下来,怕得有千万两银子才行!满朝文武都暗暗咋舌。往日这户部尚书常常哭穷,他们还不以为然,此刻听他只是如此一算,果然是一笔天大的款项。皇帝听的皱眉,摆手道:“往日你们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就是!”
“皇上!”
梁满仓跪倒,苦笑道,“回禀皇上,是臣无能,往常这等事,都是豫王……都是四殿下做主,如今他获罪流放,臣实不知何处去讨主意!”
豫王耶律邯不止私自养兵,意图弑父夺位,去岁还曾命人刺杀孝康王明辉,已被废去王位,于昨日流放出京,自然无法再掌管户部。这户部,可是肥差啊!闻梁满仓话落,众皇子的目光立时变的灼热,尽数仰头向皇帝注目。如今的九位皇子之中,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去王位,无缘上朝,四皇子获罪流放,余下几人尽皆在朝。除去太子耶律基不提,其中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五皇子耶律昊掌管吏部,七皇子耶律亭掌管工部,八皇子耶律烨新接礼部,九皇子耶律辰掌管兵部,只余一个新近禁足出来的六皇子耶律真手中没有实权,听闻户部无人掌管,也就以他的目光更加炙热。而皇帝的目光,此刻掠过众皇子,也落在他的身上。虽然说,他品行不端,可也已受到惩戒,更何况,他本就是自己较为看重的儿子,如今禁足期满,岂能就这样赋闲?心中斟酌,还没有开口,就听九皇子耶律辰道:“父皇,儿臣以为,户部掌管我朝廷经济命脉,与兵部只宜相辅,断不能相克!”
也就是说,所选之人,不能和他钰王殿下有嫌隙!温润的声音,一如往昔,不添一丝凌厉,微躬的身体,也满满都是对皇帝的恭敬之意,可是不知为何,硬是多出几分杀伐之气。众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一年前耶律真为恶,想要迷奸楚大小姐,几乎与这位钰王殿下刀兵相见。如今耶律真虽说禁足期满,可只凭钰王殿下这一语,便足以可见,那桩旧怨,从不曾从他心里过去。也就是说,耶律真要想接掌户部,得问过他耶律辰答不答应。耶律真闻言,也是脸色顿变,咬一咬牙,强行将要出口的喝骂忍住,转向皇帝,想要为自己辩解,又想表明心迹,可是耶律辰此语并不曾提到是他,他若开口,岂不是直认钰王口中那个“相克”是他燕王殿下?皇帝未出口的话,被九殿下适时挡了回去,不禁微微皱眉,目光向他一注,又不自觉望向另一侧的楚大将军。是啊,堂堂皇子,肖想一个女子,想要强娶,并不算什么。可是,那个女子是楚大小姐,就另当别论!这一眼望去,果然见不止楚大将军沉了脸色,就连楚若帆、楚若麟二人的目光,也都冷冷落在耶律真身上,唯有楚若宇不知道这桩公案,目光却透出些奇异,凝在钰王身上。从阳谷关一役相识,就知这位钰王殿下外和内刚,虽说杀伐立断,却并非刚愎自用之人,而方才那句话,乍听似带着威胁,细听又似无赖,满满的皆是毫无道理的横蛮。这位当真是钰王殿下?不是自己那宝贝妹妹假扮?几人的神情落入眼中,皇帝心中暗叹。兵部与户部一向有许多牵扯,若是当真将户部交到耶律真手里,莫说耶律辰,只怕连这楚氏父子都不会答应。只是,给其余皇子吗?皇帝皱眉,依次向几个儿子望去,一时却难以定夺。就在此时,只见五皇子缓缓迈出一步,向上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一策!”
这五皇子向来是不多管事的,此刻出来献策,又能说出什么?皇帝正举棋不定,有他出来说话,倒解一时尴尬,点头道:“陈王有策,且说来听听!”
耶律昊躬身应命,向上回道:“父皇,西北一战,皆因钱氏一族暗助耶律邯私自养兵,图谋不轨而起。钱氏一族向为我苍辽首富,如今耶律邯伏罪,钱氏一族抄没,那钱氏的不义之财,若是用来抚恤我伤亡将士,既解户部一时之难,也可为钱家赎其罪之万一,岂不是正好?”
是啊,自钱家而起,也以钱家而止,当真是正好?而陈王之策,直接解户部之急,却将掌管户部的人选轻轻绕了过去,皇帝大可下朝之后,慢慢再选定人选。此话一出,便听朝堂上一片称赞之声。耶律辰也微觉意外,抬头向耶律昊望去一眼。这位五殿下,素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想倒有如此急智。而他虽献策,却并无争权之意,说出来,倒是更易令人接纳。皇帝闻言,也颇为意外,微微扬眉,向梁满仓问道:“钱家抄没,所抄赃银,可曾清点?可能足够应付此次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