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石蛋结婚了,石蛋挣了钱,婚礼在村里是少有的排场和热闹,王惠贞和林芳贞都参加了婚礼。 拜堂时,屋里挤满了人,王惠贞和林芳贞没有在堂屋里看这热闹,她们是斋姑娘,斋姑娘不凑这种热闹,她们俩在屋外一角落里坐着,跟其他几个老人聊着天。 突然,请客师来到王惠贞面前说:“王大孃,周大孃让我来请你,跟她一起接受拜高堂。”
王惠贞大惊,摆手说:“不行,不行,拜高堂是拜父母,我怎么能去?”
她说着起身要走开。 “你别走,你能去!”
周素芬也已经来到面前,拉着她的手说:“惠贞姐,你就是石蛋的再生父母,没有你他哪里有今天?平时拜你你不肯接受,今天是娃娃大喜的日子,你得去,走走走。”
周素芬不由分说把王惠贞拉了进去,跟她和她老伴坐在一起,周素芬大声对大伙说:“亲戚们,乡亲们,当年,是惠贞姐一砂锅泥鳅把已经饿昏死的石蛋救活了,她就是石蛋的再生父母,你们说她该不该受这一拜?”
“应该,应该,这事我们都知道,王惠贞该受这一拜”大伙纷纷说。 王惠贞还想分辨什么,周素芬拉拉她衣角,附耳小声说:“给孩子个面子。”
王惠贞只好作罢 “拜高堂——!”
在请客师的高声吆唱中,新郎新娘恭恭敬敬地鞠了躬。 这一瞬间,王惠贞突然感到眼花了,耳懵了,她仿佛又看见了少女时代在油菜花田埂上奔跑的自己;看见了身着红妆拜堂的周素芬和刘叶贞,看着眼前的这对新人,仿佛他们真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 席罢人散,王惠贞对林芳贞说:“我们到外面去走走?”
“走走!走走!我早就看出来你想出去走走了。”
林芳贞微笑着说。 两人走出院子,走出村子,朝田野走去。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到了河边,找了两块石板坐下,王惠贞仰头看着高天,好一阵后说:“你羡慕周素芬吗?”
林芳贞转头看着她:“羡慕她什么?”
王惠贞:“羡慕她满堂儿孙,你看,多热闹啊!说心里话,她跟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平时不羡慕她,有时看见她为儿女操劳,我还想可能她还羡慕我们斋姑娘呢。可是今天,看着那些孩子们,叫她妈的,叫好奶奶的,叫她外婆的,一大家人,我心里真有些羡慕她了,这些话我不能对其他人说,只能跟你说。我的侄儿侄孙们对我也好得很,可是——” “可是他们不是你生的,你觉得总是缺少点什么,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什么,而周素芬却留下了满堂儿孙,是吗?”
林芳贞接过她的话问。 王惠贞:“是啊,你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这些话我只对你说,对其他人我都不敢说,不过,不过,就算我我不说,佛祖菩萨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年轻时不想这些,现在老了倒想了,也不知是为什么。”
林芳贞:“其实象你这想的斋姑娘,肯定不只你一个人,我也想为老斋姑娘们做些事,可是我没那个本事啊!”
这天,两人坐到黄昏才起身回家。 不久后的一天,王惠贞来到林芳贞家,进门就大声说:“唉哟——什么养殖呀,种植呀,我真不想管了。都怪你当初怂恿我去弄什么公司,这次差点把这老命扔在那水池里了,我要是去见了佛祖,看谁来陪你这老姑娘。”
她向林芳贞抱怨道。 林芳贞笑了:“你要是去见了佛祖,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着去,还是得你陪我。公司已经有了气象,礼正那么能干,你可以放手了,干脆搬到我这儿来住,我们俩搀扶着再混些年头,然后一块儿去见佛祖吧。”
王惠贞:“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食虫啊,你说的正是我想的,侄儿侄女们都说了,要我好好休息,别再管公司的事了。我就在想,现在不光是初一十五的斋饭,就连平时吃的饭菜,咸了淡了,软了硬了,都跟他们年轻人合不拢。这么多年,我们两个饮食的喜好跟口味都差不多了,干脆我搬你这儿来住,免得三天两头跑来跑去,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林芳贞高兴道:“这应该就是姐妹连心,佛法通心了,那还等什么呢,今天就搬吧。”
“好,我跟娃娃们说说,今天就搬,搬来跟你成一家。”
王惠贞也兴奋地说。 王惠贞回去跟礼正一说,礼正想了想说:“大孃觉得怎么舒心就怎么办,只是我想,你和林大孃都年过七十了,人老了,走路都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还是安排个女孩过去陪你们吧。”
王惠贞:“你没见我每天早晚还在练拳吗?就算你林大孃有些啥我都可以照顾她,哪里就需要人服侍了?再说,都在一个村,也就七八分钟的路,有什么事一喊你们不就到了。”
王礼正“可是晚上呢?不行,再怎么都要派个丫头过去,至少晚上要在那里睡,不然我不能让你搬过去。”
王惠贞倔不过礼正,只好同意让礼正十三岁的小女儿晚上去那边睡,林芳贞那房子灶房边有间小杂物间,正好可以安下一架床。 就这样,王惠贞在林芳贞这里住了下来,两人一起侍弄菜园,一起赶集,一起读书作画,同吃同睡同念经,白天晚上如影随形,相依相伴安度日子。 转眼到了来年初秋。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这天,两人一人提一篮子她们自己种的小白菜到集市上卖。她们现在都不缺钱,她们不图卖多少钱,只图在看集市上人来人往,听听人们说家长道里短,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能方便地见到周围乡村的来赶集的老斋姑娘们。 由于解放后就没人家再留斋姑娘,解放前留的最后一批斋姑娘当时十多岁,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岁,且最后这批斋姑娘大多在解放后摘下斋姑娘首巾嫁了人,稍早些的斋姑娘们有些解放后也嫁了人,有些病故,如今全坝子上的斋姑娘仅过百人,大多是五十多到八十多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