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当即道:“这里由你俩盯着,我去戏台那边看一看。”
袁小山和孙长福齐齐点了点头。
随即徐忠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家茶楼,径直往一里外的那个戏台而去。
还没走近,远远地就能听到戏台内传来阵阵喧闹的声音。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人滔滔不绝恍如演讲一般的嗓音。
只听这人慷慨激昂地道:“各位大黎的乡亲们,难道你们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与南梁太后以及倭国女王都暧昧不清的护国公吗?难道你们就不怕咱们的这位国公大人有朝一日控制不住敌人高官厚禄以及美色的诱惑,迟早会投入敌人的怀抱吗?”
“咱们的陛下被护国公所展现的军械才华蒙蔽了双眼,以为凭一颗赤诚之心能够换来国公大人的真心,殊不知有时候往往人心才是最难测的。谁又能担保咱们的护国公大人永远都保证自己的那颗心是向着我们大黎而生的?”
这时,戏台内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嗓音,道:“这一点,本卫长可以担保!”
戏台外的徐忠听得很清楚,这个嗓音的主人定然便是凌小蝶无疑。
当下他连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下一刻,中年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带着一丝不屑的嗤笑道:“姑娘,鄙人知晓咱们的国公大人生的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兼且在军械方面拥有旷古绝今的天赋,所以很容易就能赢得你们这些小女孩的芳心。”
“但是!”
中年人话锋陡然一转,道:“小姑娘,鄙人要告诉你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有与咱们的这位国公大人深交,又怎知国公的品性究竟如何呢?”
凌小蝶声音清冷地道:“谁告诉你本卫长与国公大人的知交不深?哼,本卫长乃是国公大人的贴身侍卫,你道本卫长知不知晓国公大人的品性?”
中年人“哦”的一声道:“原来是国公大人的忠实拥趸,难怪会时时刻刻不忘维护咱们的这位护国公?不过姑娘,你这是典型的护主心切,而且是一人之言,这一点,恐怕无法服众的。”
凌小蝶淡淡地道:“是吗?那么假如本卫长告诉你,我们飞羽卫的所有侍卫,都认可国公大人的人品呢?”
“飞羽卫?”
那中年人忍不住惊讶地叫出了声来。
恰在此时,徐忠正好迈步踏入了茶楼。
他一眼便瞥见位于二楼上,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儒士,正待在一方木桌之后,一脸震惊地望着台下一个角落里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的凌小蝶。
眼下,位于凌小蝶身边的正是乌天赐。
众人见这家伙目露狼一样凶悍的眼神,且身强体壮,长臂过膝,一看即知是不好惹的主,于是纷纷下意识将二人留出了一个足足容两人通过的圆形空间。
二楼木桌后的中年儒士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旋即一本正经地道:“原来竟是飞羽卫的卫长,鄙人失敬失敬。不过姑娘既然是飞羽卫的卫长,却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护国公的贴身侍卫,莫非是鄙人记错了,飞羽卫不应该是拱卫皇宫,日夜守护陛下安全的吗?”
说到这里,他唇角忽地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道:“莫非咱们的这位国公大人竟假公济私,居然敢恣意抽调飞羽卫的卫长来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还是说……他竟敢享受与陛下一般的待遇?”
“哗!”
中年儒士的这番话甫一出口,楼下的听众们顿时哗然不已。
只因若当真坐实了护国公有这方面的想法,那就说明这位他们平时爱戴有加的护国公,真的有可能对大黎不忠。
“你……”
凌小蝶气呼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说书的,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本卫……本姑娘只是说自己是国公的贴身侍卫,何时说过他享受的是与陛下一般的待遇了?你这分明是偷换概念,混淆视听……”
可惜凌小蝶之前一直在皇宫当值,很少与人摩擦斗嘴,所以此刻被这个中年儒士挤兑,翻来覆去却都只是“偷换概念”“混淆视听”等一些对敌人无伤大雅的攻击词汇。
别说令敌人听得愤慨了,便是让对方血压飙升都做不到。
“呵呵!”
中年儒士潇洒地耸了耸肩,道:“我说姑娘,鄙人的这番话应当是戳中你的痛点了吧?你身为国公大人的贴身侍卫,应当最清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吧?莫非……嗯,咱们的这位国公大人当真觉得自己对大黎的贡献很大,所以有了与陛下平起平坐的大胆心思?”
“你住口!”
凌小蝶耳听这中年儒士越说越放肆,当即气急败坏地冲对方大吼一声。
“呦呵!”
然而中年儒士却似根本就不惧怕她半分,阴阳怪气地道:“莫非是鄙人一语中的,所以令姑娘恼羞成怒了吗?”
“你……你……”
凌小蝶气得酥胸直颤,抬手指着中年儒士,却因为气愤,一连说了两个“你”字,都没能组织好语言。
这个时候,徐忠知道是自己出手的时间到了。
当下他轻咳一声,漫不经心地道:“阁下一味挑拨护国公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莫非是见不得我大黎在护国公的军械天赋和陛下的英明领导下蒸蒸日上,所以一心想将护国公打入泥潭,好让我大黎的国防实力从此止步不前吗?”
这一下,轮到中年儒士脸色骤变了,道:“胡说八道,鄙人身为大黎的子民,怎会有这种侵害我大黎利益的想法,实在是……”
可惜徐忠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冷笑着道:“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大黎的子民,那就更应该对护国公心存感激才对?当日的锦州之战,若没有护国公为我大黎研制出黑火药和燧发枪,此战我们还不知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同时,又因为护国公为我们大黎研发了更为先进的佛郎机炮,以至于周边的诸国如今对我大黎的实力更为忌惮,再不敢轻易挑衅我大黎。这些,阁下敢不承认不是护国公的功劳?”
中年儒士嗫嚅道:“这个嘛……的确,国公大人为大黎研发的黑火药、燧发枪和佛郎机炮,的确让大黎的军事实力达到了一个周边诸国所仰视的全新台阶,但是……”
徐忠根本不给他说出“但是”之后话语的机会,一口打断道:“既然阁下承认便好。那么我再问你一句,护国公在为大黎研制这些火器的时候,是什么身份?”
“呃……”
中年儒士表情一滞,但迎着台下众人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却只得硬着头皮道:“大抵是尚未获得品阶的一介草民吧。”
“不错!”
徐忠道:“护国公身为一介草民,就不遗余力地为大黎研制火器,以便让自己的国家实力超脱周边诸国。难道如今他被陛下赏识,封赏做一品护国公了,反而却对自己的身份不太满意了,从而决定不再替自己的国家献计效劳,甚至还要联合外敌打压自己的国家?”
“这……”
中年儒士先是一愣,旋即像是反应了过来,道:“这一点鄙人或许能够猜出个大概。哼,国公大人之前的确是籍籍无名的一介草民,而他之所以为大黎研发出这些火器,目的就是要讨得陛下的封赏。”
“可如今南梁太后给他的封赏与我大黎相当,甚至那萧太后还每晚让国公大人夜宿皇宫,恨不得自己以身相许,这份利益,可比在我大黎当个护国公要更诱人吧?”
“再说那羽田家族,他们甚至直接让国公大人去做他们的摄政王,等于是将整个倭国都献给了国公大人,这一点,谁又敢保证国公大人能经受得住诱惑?”
“啪啪啪!”
徐忠一连拍了三记手掌,冲这中年儒士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道:“不错不错,能够分析到这一点,证明阁下的确是动了一点脑子的。不过阁下又怎知,在不久的将来,咱们的陛下会不会继续对护国公进一步封赏呢?”
“进一步封赏?”
听到这里,中年儒士又忍不住呆上一呆。
“不错!”
徐忠耸耸肩道:“据我所知,如今护国公正在为大黎研制两种全新的火器,假如这两种武器成功问世,那么我大黎的军事实力将会再上一个全新的台阶。到时候,那些周边的诸国就不仅仅是忌惮这么忌惮了,而是要瑟瑟发抖!”
“此乃我大黎的军事机密,你……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
中年儒士死死盯着徐忠道。
徐忠淡淡地道:“此事已经算不上是军事机密了,只因这两样火器已经出了成品,就等着进入量产阶段了。至于我的身份嘛……”
徐忠说到这,蓦然一把撤下自己头顶的兜帽,道:“本人正是大黎护国公,徐忠!”
“哇!当真是护国公大人!”
“国公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我大黎当真又出了两款新式火器?”
……
当发现徐忠的真实身份后,台下众人顿时将注意力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忠道:“千真万确,多则十日,少则八天,我大黎的这两款新式火器便会昭告天下,届时,你们便会再一次感受到我大黎军工傲视群国的无上荣耀!”
“太好了,国公大人果然不会令我们失望的,国公威武!”
“国公威武!”
……
一时,整个戏台内,到处都充斥着“国公威武”的声音。
趁这个机会,凌小蝶和乌天赐摸到了徐忠的近前。
前者眼眶微红地望着徐忠道:“主人。”
徐忠冲她挥挥手,示意她无需表现的如此激动,接着,食指不经意地朝二楼木桌后的那位中年儒士指了指。
凌小蝶顿时会意,当下与乌天赐对视一眼,两人便一左一右,准备绕到那中年儒士的身后去堵住后门和后窗。
而这边厢,在享受完戏台内众观众们热情澎湃的拥护声后,徐忠漫不经心地扫了二楼木桌后的中年儒士一眼,道:“都这个时候了,阁下难道还不交代幕后指使你挑拨本国公与陛下之间关系的元凶,究竟是谁吗?”
“什么幕后元凶?鄙人不知国公大人说的是什么!”
说话间,这中年儒士缓缓踱步,往后退着。
突然,在暗暗靠近身后的一个窗牖时,蓦见他一个转身,一个箭步窜上来窗台,并一脚踹破窗牖,打算跳窗逃走。
只可惜,他的人才从窗牖穿出一半,肩头就忽地挨了一脚,重重从二楼的走廊上摔了下来。
随即,凌小蝶的倩影紧跟着自窗牖外跳了进来,道:“在本副卫长的面前,你这家伙还想耍小聪明逃走,真当本副卫长是摆设不成。”
“嗖!”
那中年儒士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而起,倏地猱身朝戏台一楼留出的一个后门箭射而去。
“咦!”
身在正门处的徐忠瞧见这一幕,不由小小地惊疑了一把。
倒是没想到,这个说书的中年儒士,居然还是名武尉初期的武修。
能够招揽这些武修替自己卖命,看来那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黑手,势力还当真不容小觑。
“蓬!”
中年儒士才刚刚逃至后门,哪知后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开,接着乌天赐雄浑有力的一脚突兀而来,不偏不倚,正中中年儒士的胸口。
下一刻,就见中年儒士如一只煮熟的虾米般躬身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乌天赐迈步走上,一把将对方提了起来,径直来到徐忠的近前。
徐忠两眼微微一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中年儒士一眼,道:“既然敢与本国公作对,你应当也知道本国公对待敌人的手段。假如不想饱受折磨,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幕后之人吧。”
“回……回国公大人,真的……真的没有什么幕后之人!”
中年儒士用力摇了摇头道。
徐忠耸耸肩道:“不说是吧?那不妨让本国公猜上一猜,你们这些说书人的口音都是来自东莱郡、巨鹿郡以及通州一带。东莱与巨鹿两郡的郡王前段时间都与本国公达成了和解,那么唯一剩下的便是通州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向中年儒士凑近几分,道:“假如本国公没有猜错,这个幕后想对付本国公的操纵者乃是小陈留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