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残忍的房东,树叶是无奈的房客,它们的合同到期了,于是立冬时节便来了。
——维基亚田园派诗人夏小皮
中午时分,秋末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挥洒着仅剩的光辉和温热,因为用不了多久,寒冷的东北季风将带着大雪重新主宰这片草原。
一队图尔加骑兵擎着塞加可汗特有的旗帜——九斿白纛,在乞颜部巡逻骑兵的带领下,来到了萨吉彻堡。
九斿白纛又称查干苏勒德,“查干”意为白色,“苏勒德”意为长矛、旗帜,所以说实际上就是一杆白色的松木长矛。
而其特殊之处是长矛底座的銎部为一圆盘,盘沿一周有九个穿孔,绑扎着马鬃作为垂缨,这也说明了这样的白纛共有九杆,是作为陪苏勒德使用。
当然这也足以证明镇守萨吉彻堡的乌幕答家族在塞加可汗心中占据着不小的份量,举着九斿白纛前来征募,起码比一封信笺,一句口信来的尊重。
宝鲁日作为萨吉彻巡逻骑兵的首领,不知应以什么样的规格应对这些来自图尔加的可汗近卫,便带着队伍笑眯眯的将整支征募队伍保护起来,一边快马传信给罗夏,一边压着速度往回走。
得知情况的罗夏忙找到巴音布鲁克,命他安排接待事项。
要论杀人放火、攻城掠地,自己麾下这群草台班子无人能出其右。可要论其他,自己这群将领只有给那颜领主举办葬礼的经验,这种正式场合还得依靠巴音布鲁克这种老牌贵族。
尽管罗夏没有应募出兵的打算,但他知道一定要做足恭敬的模样,当里子没有时,面子就要给的格外足。
对于罗夏委派的政治任务,巴音布鲁克欣然接受,以商人的身份来说,花些第纳尔既能讨好领主,又能交好图尔加官员,可谓是一举两得。
罗夏带着众人出城数里前去迎接塞加可汗信使,在乞颜部官员的曲意逢迎下,一行人可谓是宾主尽欢。
巴音布鲁克早早就在城门口摆下欢迎阵仗,娇俏的库吉特少女敬献哈达,并奉上醇香的马奶酒,为赶路的可汗信使们扫去路途疲惫。
街道两旁,被临时组织起来的民众和贵族奴隶挥舞着布帛和野花,故作欣喜的样子大声欢呼。
信使中一位带着钹笠帽的年轻官员对罗夏赞赏道:
“乌幕答家族果然是勇猛善战,连治下牧民全都闻战则喜。”
罗夏面带苦涩道:
“大人谬赞了,民众们欢呼雀跃,实则是以为将有大军前来支援,我们已与维基亚王国库劳城领主交战良久了,一直处于劣势。”
来自图尔加的年轻官员面露诧异,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热气腾腾的手把肉和肚包肉摆上了桌案,已经死去的恩克起码为萨吉彻留下了肚包肉这道美食,让乞颜部众人吃肉之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他。
一点点盐巴和野韭菜花酱就是调料,接连吃了几天冷硬干粮的可汗信使们不顾蒸腾的热气,拿着随身匕首割起肉块就往嘴里送去。
滚烫的羊肉在他们口中翻滚,犹如烧红的木炭,可他们依然舍不得放下,囫囵吞枣般咽下,根本无暇他顾,让举了半天杯子的巴音布鲁克竟无从引起话茬。
罗夏洒然一笑,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理会,埋头吃肉便是,于是整个毡帐只有进食之声,毫无交谈之意。
半晌过后,火塘上煮羊肉的清水都加过了三轮,囊饼子吃光了两盆,马奶酒喝干了半个勒勒车。桌案上杯盘狼藉,羊骨堆成个小山,可汗信使们也酒足饭饱,用手指抠挖着齿缝,一信使从牙缝中抠出一肉条,可能觉着浪费,又重新丢进了嘴里,吧唧两声咽了下去。
没等主人说话,可汗信使队长站起身,一抹嘴边的胡须,盛气凌人道:
“塞加可汗传令给萨吉彻堡那颜必格勒,命其即日征兵,三日启程,前往库吉特汗国首都图尔加城汇合。”
“可汗命领主按照领地面积出兵,萨吉彻堡出兵不得少于五千骑,精锐骑兵不少于一千骑兵,尽快转述给萨吉彻那颜。”
“我等还需去泊胡拉班传令…”
“请信使暂候!”
罗夏清冷的嗓音响彻毡帐,本来有些吵嚷的毡帐瞬间寂静一片。
“信使,前萨吉彻那颜——必格勒·乌幕答在与维基亚人的战争中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维基亚王国库劳城领主——伏尔德拉特波耶悍然撕毁合约,主动进攻泊胡拉班,为保证库吉特汗国领土完整,保证萨吉彻以及泊胡拉班全体军民安全,必格勒·乌幕答率兵出征,结果意外死于叛军之手。”
“萨吉彻堡、德瑞法阿班及泊胡拉班无法出兵,因为汗国的北方,同样战火四起,我们分身乏术,无力支援。”
罗夏平铺直叙的讲述令信使队长愣在当场,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你是说,维基亚人出兵了?”
“没错。”
“杀了那颜必格勒?”
“没错。”
“你们无法履行对可汗效忠的誓言?”
听到信使队长如此挖坑的提问,罗夏可不认可这顶谋逆的大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主动辩驳道:
“不,我们想去履行誓言和义务,可碍于维基亚人的进攻,我们一旦离去,就等于将泊胡拉班与萨吉彻堡拱手让人,汗国的北方将永无宁日。”
“这个责任,谁来负?!”
一句话问的信使队长光溜溜的额头上立马见汗,好在队长脑子转的够快,立马用问题遮掩道:
“如今萨吉彻堡那颜是由乌幕答家族哪位大人接任?”
罗夏整了整衣袖,正色道:
“由我,孛儿只斤·罗夏继任。”
“还请回去禀报塞加可汗,萨吉彻堡及乌幕答家族没有忘记责任,待我们击败维基亚人,替必那颜格勒报仇后,自会追寻大汗的旗帜,赶走这群萨兰德豺狼。”
信使队长无言以对,不论从身份、大义,哪个层面都无法命令萨吉彻堡出兵,他俯身行礼后,带着队伍浑浑噩噩走出毡帐。
走到半路,他拍着自己光溜溜的脑壳懊悔道:
“不对!乌幕答家族的领地,怎么由外姓人接任那颜之位?!”
在路上与罗夏搭话的那位年轻官员主动解释道:
“我刚刚问过了,乌幕答家族直系血脉仅剩一女子,这位继位那颜以联姻的方式,获得了萨吉彻堡的领主之位。”
“这位新那颜继位程序合法,所属部落实力强大,萨吉彻堡大权,旁落矣!”
年轻官员如此说着,可他看向城堡的目光,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