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非,我已经到了清川路。”张丽桃的声音显得那样小心冀冀。
兰若非看表,下午四点钟,来得好及时啊。
“我马上出来,您在有缘咖啡厅等我一会。”她看一眼正在忙碌的工地,离开窗边,对主管简单地交待道:“我出去一会。一个小时后回来。”
挂上电话时,她隐隐地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几声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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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咖啡厅位于丽湖园小区的斜对面,也是兰若非来这边工作后午间用餐的去处。
上到二楼,看到张丽桃已经坐在窗边的卡座里,兰若非整理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淡然而平静,这才走过去。
“妈,”她仍然沿用这个旧时的称呼,“我来了。”
张丽桃望着坐到对面位子上的美丽女子,“嗯。我点了两杯咖啡,你看,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兰若非轻轻摇头,“不需要了,现在离晚餐时间还太早。”
张丽桃点头,“嗯。好吧。”她不经意捂了捂嘴,掩下喉间的一阵麻痒,止住即将出口的咳嗽。
兰若非看到,她曾经的婆婆,脸上较几年前消瘦些许,不禁问道:“妈,你怎么瘦了很多。”
“是瘦了几斤。”张丽桃淡淡地笑,“你还叫我妈,我很高兴。”
兰若非垂下目光,表情讪然,咬了咬唇,“嗯,本来想换个称呼叫阿姨,却叫不出口。”
张丽桃语音含笑,“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了。”
兰若非睫毛抬起,望着桌子对面的妇人,“妈今天找我,是想谈什么呢?”她的时间紧凑,必须直奔主题。
张丽桃却不答她的问话,“你在这边做什么?你住这边?”
“不是,其实,”兰若非顿了顿,“我在海博标到一个装修项目,目前已经开工了。”
张丽桃诧异地张大嘴,“海博的项目?那,你和亚明……”
“我们有见过面,”兰若非无力地笑笑,“他是项目的总负责人。”
张丽桃舒了一口气,心中喜悦暗涌,“真好。我还想着,该怎么跟亚明说呢。”
“我们,也只是工作上有些联系而已。”兰若非赶紧澄清。
“小非,”张丽桃听到她急切的想要撇清与楼明的关系,不禁忧心又起,“你和亚明,试着再重新来过,可以吗?”
兰若非心里轻微地一疼,黯然说道:“如果能重新来过,当初我就不会离开。”
张丽桃认真望着她,兰若非却垂着眸光,望着面前的咖啡杯。
“小非,你离开以后,亚明一直在找你,他过得一直很孤单,”张丽桃小心冀冀地说,“他从来没交往过别的女孩。”
兰若非脑海里瞬间闪过几年前在楼梯间偷听到的谈话,她轻轻一笑,讽刺地说:“他根本不需要去外面交往女孩……”话说到此,突然又赶紧住口不言。
张丽桃心头一跳,紧紧盯着兰若非,“你是……什么意思?”她问得更小心了,仔细地观察着兰若非脸上的表情。
兰若非抿了一口咖啡,“没什么……咖啡味道不错。”
张丽桃知道再也问不出结果,索性也不再问,“小非,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她又转换了话题。
兰若非知道她必会提起孩子的问题,她昨晚上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孩子会快乐的长大,象其他孩子一样。”
“在缺少父亲的家庭里,他怎么可能象其他孩子一样呢?”张丽桃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一声,说得恳切,也焦虑。
兰若非沉了沉心神,淡淡说道:“他不会缺少父亲,我会再结婚。”
张丽桃的心骤然一沉,“那怎么能跟亲生父亲相比呢?”
“妈,楼明不喜欢孩子。”兰若非听出对方语气里隐隐的不悦,也只好抛出一些事实。
张丽桃吃惊,“他说的?”
“或许,也不是不喜欢,”兰若非轻轻冷笑,“他只是不希望我生他的孩子,或许,他有更好的人选……”她轻轻搅着咖啡,看着杯里的涟漪。
张丽桃心头猛跳,惊讶地轻喊:“小非,你为什么这样说?”
“……这个孩子,差点就被他杀死了……”兰若非转开脸,语音涩.然,当年刻骨的痛突然涌上心头。
“怎么会?”张丽桃惊呼,“他知道你怀了孩子?”
一滴泪突然滑下脸颊,兰若非迅速抬起手指弹掉,“他一直做措施的,只是那一次忘记了,他逼我吃紧急避孕药……而已……”
张丽桃看到她的眼泪,听了她似在控诉的话,突然间沉默下来。
兰若非的话,张丽桃当然是相信的。对儿子曾经做过的行为,她也无从辩驳。
然看着曾经的儿媳妇那苍白的手紧紧握住咖啡杯,张丽桃喏诺地问道:“那,你吃药了吗?”
“他说,除了孩子以外,什么都可以给我。”兰若非避开她的问题,声音轻轻的,却清晰地说:“但是,我说……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要。”
她想一次把话说开,她不想以后张丽桃会不停地要求她回头。
张丽桃震惊地望着她,“这真的是他说的吗?他又是为了什么……”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惧,其实那个原因她早已知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兰若非凄凉地笑,却表情苍白,“所以,妈,我请求你,不要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孩子!”
张丽桃心里一痛,“我不能想象,亚明他会做那样的事……”
“是,他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愿意把他想成坏人,”兰若非讽刺着,“我还要回去工地,今天就到这里吧。”
被兰若非认为她包庇儿子,张丽桃一时语塞,又看见她从包包里拿出钱夹准备付账,心慌地叫:“小非,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兰若非整了整表情,淡淡地牵开唇角,“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站起身来,“我就不送你了,我的时间真的很紧。”
张丽桃站起身来,呆愣着看她走出了门。终于,堵在胸口的一阵气闷再也忍受不住,猛然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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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非站在咖啡馆门口,犹豫了一会,想起张丽桃刚才与她谈话时,总是强忍着什么似的,不停地捂嘴和深呼吸,还久不时咳嗽。
她突然被一股强烈的一探究竟的念头抓住,返身又上了楼,刚转过楼梯转角,便看到张丽桃正弯着腰,手扶在桌面上,猛烈的咳着,咳得弯下了腰。
她吃惊地走过去,扶起不停咳着的老人,“妈,你怎么了?怎么咳得这样厉害?”
张丽桃轻轻喘息着,勉强停住,抬眼看到兰若非站在面前,她轻轻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感冒了。”刚说完,喉间一痒,她赶紧捂住嘴,压抑地又轻轻咳了两声。
兰若非端起桌上水杯递到她面前,“来,喝点水。”
张丽桃接过杯子,手上轻轻颤了颤,“小非,你怎么又回来了?”
兰若非却不答她问话,扶着她手臂,手触了触她额头,“咳很久了吗?”
张丽桃轻轻拉下她的手,“有一阵子了,可能是衣服穿少了。”
兰若非担忧地看她的样子,不似感冒,“没有看医生吗?”
“小毛病,不用这么麻烦。”喝了水,张丽桃感觉好了许多,催促道:“你快去工作吧,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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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张丽桃送上出租车后,兰若非才返回工地。
开工已经有一周时间,工程的隐蔽施工部分即将完成,明天将是阶段验收,所以,今天必须将这部分工作仔细地检查一遍。
工作的忙碌,使她暂时忘记了张丽桃的咳嗽。
与张丽桃谈起过去的话题,她心里原本已经尘封的悲伤仿佛被拂去表面尘埃,伤痕又现,心头伤,感难以排遣。
但是,在她正将检查完最后一户的时候,那个因为今天不愉快回忆而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又进了工地,朝她走近。
“楼副总。”她只能打招呼,因为他已经来到她面前。
楼明听到她谈谈的语气,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工程情况,“按进度表,下周应该是验收隐蔽工程。准备好了吗?”
兰若非在最后一项打上勾,合上手上的资料夹,点头,“隐蔽部分工程全部按进度施工完成。”
楼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资料夹,翻开来看,她做的记录很详细,也很专业,不禁又抬眸望了她一眼。
兰若非目光闪开,闷闷地说:“楼副总应该是不需要关注到这么基础的工作吧?”说的似疑问,却是肯定的口吻。
楼明将资料递给她,却不答她问话,扯开他此行的主要话题:“今晚还要去上课吗?”
兰若非一时不想告诉他实话,犹豫了几秒,却被他看穿了心思,又说,“是想骗我说不要吗?”
她懊恼地一咬牙,率先走向大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走了。”
楼明紧随着她,“既然赶时间,那我送你。”
她没有说话,脚下又加快了速度,真想甩掉后面的男人,可是,却没有如愿,被他紧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