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粘稠,像是被墨汁浸透了的宣纸,分明是夏季的夜空,却黑沉沉地瞧不见一丝光亮。
拥挤得水泄不通的住房里,暖黄色的烛光拉长屋内之人的身形,走了样的影子像极了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三十七,三十八……算下来,卖了一天才赚一百五十三个晶核!”
挤满了成年壮汉的客厅显得愈发狭小,白日三十几度的高温让夜晚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燥热,无疑是给满肚子抱怨的四方小队队员火上浇油。
“咱们废了这么大的劲儿,结果比以前卖给外城那群穷鬼的收获都不如,这事儿毛队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就是!送了那么多礼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犄角旮沓,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卖给鬼去啊!真是浪费!”
“我不管,我马上就交不起房费了。要么分一些物资给我,我自己拿去外城卖,要么你就得给我付房费。毛队,你自己看着办吧!”
被矛头直指的毛智文也是没料想到如今的结果,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他表情难看,面对这些只会推卸责任的寄生虫,毛智文怒不可遏。
“你们的意思是全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去联系人,你们连去商场摆摊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物资都会烂在手里,一分钱都赚不到!”
“我们可以去外城卖!”跟毛智文呛声的人梗着脖子,怒上心头,便口不择言,“谁像你一心往内城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搬进内城来了又怎样?还不是最底层的一条狗。”
“真以为送点礼,就能攀上高枝,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呸!痴人做梦!你这种对救命恩人都能背后插刀的阴险小人,哪个权贵把你放在眼底,那肯定是瞎了眼了!”
毛智文瞪大了眼,脸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我阴险?那追杀周立天的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忘恩负义利令智昏翻脸无情,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真要下地狱,谁都逃不了!”
凶狠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连那年轻面容上的五官都微微扭曲。
一时间,毛智文竟生生镇住了这些一心拱火的人。
眼看唱反调的人偃旗息鼓,毛智文扫过众人,视线阴冷。
“事情已经做了,就少来翻旧账,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一直沉默的高庄这时才开口,“既然当初决定了要一起干,那现在就别总把以前拿出来说事儿。”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手里的物资都卖出去。虽然水果都上了药,可一直堆积着,迟早会腐烂,到时候才真是血本无归。之前做了那么多,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被问及有什么主意时,先前嘴巴叭叭个不停的队员通通熄了火。
毛智文毫不掩饰地冷嗤一声,跟他吵起来的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紧了腮帮子,什么都没说。
毛智文双手抱胸,气势傲然,“先说清楚,要是有人有不同的看法,现在就提出来,别之后整天唧唧歪歪,在背后捅刀子,我可不是周立天那个老好人,不惯你们的臭脾气!”
沉默片刻,高庄见无人出声,便接过话头,“毛队,既然你有了主意,那就尽管说出来。”
毛智文环顾众人一圈,阴沉的目光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青涩给吞噬,“今天在商场里跟人发生争执的那个女人叫李蔷,老公叫王家伟,是后勤部环卫组的组长。”
听到此,有人不禁咋舌,“一个管扫大街的组长就能贪这么多积分?”
“重要的是,这个位置最初定下的人选并不是王家伟。”毛智文没在意众人的愤概,“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贺家人露了口风,才让他上了位。”
“格老子,难怪这人这么嚣张,有贺家做靠山,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毛智文冷哼一声,“贺家是谁都能攀附的吗?一个竞争护卫队队长失败的异能者,运气好送的礼入了上头人的眼罢了。”
此话一出口,大家都明白过来,盯着毛智文的目光变得灼热。
毛智文也不含糊,“王家伟没那本事见到贺家人,可他却知道贺家大少爷对一个外人另眼相看,诸多照顾。”
高庄忽然插嘴,“这个我也有耳闻,说是一对唐姓父子,跟贺家非亲非故。”
毛智文有些意外,随即便生出一股这个队伍总算还有个明白人的欣慰感。
“没错,就是他们。父亲虽然只被安排了一个闲职,可他儿子却进了后勤部专管食堂物资采购。”
“王家伟就是通过这个人,才跟贺家搭上了关系,咱们也从这里下手,未必就比王家伟混得差。”
毛智文一说完,四方小队的所有成员双眼便开始放光,“那就这么干!这个姓唐的领导喜欢什么东西,咱们就送什么,不信他不动心。”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像是已经看到了得势后的自己在基地横着走的嚣张画面。
并不宽敞的住房里,洋溢着的火热气息全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这番激荡的心情到是意外地与许多家庭同频。
“黄姐,今晚的菜可真好吃,特别是这个酸豇豆炒肉末,简直绝了!我肚皮都要撑爆了,可是还想吃!”
黄晓碧看着雇主捧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在沙发上,一脸此生无憾的表情,不禁笑道,“你们要是喜欢,明天我再买些回来。今天外城新来了一个大老板,卖的菜又新鲜又便宜,上千斤东西全都卖光了。”
“买!必须买!这种人美心善的大老板最好给我来一打!”
“队长,快给黄姐转积分!不止是买菜,这些橘子、甘蔗、香蕉统统都得买!谁不买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满足的喟叹与捡到便宜的激动像是某种病毒在幸存者之间蔓延,就连内城最中心处的四合院里,也有人就这事讨论着。
“少爷,这是异能者用昨天送去的种子催生出来的草莓。”
王伯端着一小碟草莓进屋,白玉似的瓷碗将红彤彤的果实衬托得愈发娇艳。
“哥!你竟然一个人偷吃,我要告诉爸妈!”
人未到,声先至。
顾惊羽到了嘴边的话被来人打断,却压根顾不得生气,望向门口的眼神带着笑,眉眼间满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