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一把握住顾惊羽的手腕。
“嗷呜呜——”
还没人手臂长的崽子仰着小脑袋,冲唐梨发出了软趴趴的嚎叫。
顾惊羽这才发现它的尾巴竟然垂在四肢间,“原来是只小狼崽。”
唐梨伸手将它翻了过来,露出白胖胖的肚皮,狠狠揉搓,“这么凶!晚上让你妈妈不给你奶喝。”
被唐梨一只手制服的狼崽四脚朝天,嗷嗷直叫唤,声音凄惨。
小猫也扒拉着唐梨的手,想要往下跳,也不怕摔断了腿。
唐梨将小猫放到了狼崽肚皮上,狼崽顿时一个翻身将猫崽藏在了肚皮下,娴熟地叼起小猫的后脖颈就跑进了土里。
几乎是它消失的瞬间,一只黑色如猎豹的大猫从天而降,大猫的叫声跟猫崽浑然不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唐梨恍然,“小狼崽,你又把人家的猫崽儿给偷走了!”
小黑愤怒地想往地里钻,唐梨拽住它的尾巴,“你怎么跟你儿子一样,都不想想自己的体型,你就这么跑进地里,我的菜都被你给糟蹋了。”
小黑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如翡翠一般的双眸倏地望向院门口,如利剑一般飞奔而出。
路过的狼群瞬间骚乱,猫叫和狼嚎齐齐炸开,漫天都是飞扬的毛毛。
路过的村民目不斜视,有的则是停下来,兴致勃勃地观战,甚至还配以鼓掌或者指点双方往哪里下手。
唐梨收起毛巾,请顾惊羽落座,“让你见笑了,伙伴太多就是会这样,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
顾惊羽本是手足无措,仿佛飘荡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可经过这一闹腾,就像帆船靠了岸,让他终于有了实感。
顾惊羽观察着唐梨脸上愉悦的笑,“这里真热闹,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安静一些。”
“我是个俗人,喜好很大众。”唐梨从空间里拿出果盘和茶杯,一边沏茶一边笑睨了顾惊羽一眼,“看热闹是每个人的天性。”
顾惊羽,“那我能不能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唐梨放下茶壶,将水杯放到他面前,“不然我们坐在这里是干什么呢?”
唐梨的回答如此平和,如此理所当然,跟顾惊羽设想的冷漠、责怪、抗拒、厌恶截然相反,却让顾惊羽心头一窒。
在唐梨心中,顾家的存在好似只是陌生人留下的一笔。
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也不过是匆匆过客,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
于是,可以从容淡定,可以言笑晏晏。
顾惊羽低下脑袋,缓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双眼却微微泛红,声音沙哑,“谢谢。”
两人都没提及对方为何如此古怪。
在唐梨听到顾惊羽拐弯抹角地打听她过去的经历时,就如同顾惊羽在听到唐梨波澜不惊回答的那一刻,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已经在双方心中达成共识。
他知道了。
她知道了。
唐梨让顾惊羽稍等,回屋了片刻,取出了一份老相册。
“家里并没有拍照的习惯,留下的照片不多。”
顾惊羽接过单薄的相册薄,几乎没有重量的册子让他充分意识到唐梨口中的不多该是有多少。
就如他所想的,这本相册基本是整个唐家的家族史。
从唐家已经逝去的长辈,到偶尔长辈寿宴或亲戚婚宴的合照……唯独跟唐梨有关的寥寥无几。
唯一清晰的单人照,竟然还是她的百日照。
小小的婴儿躺在竹篮里,胖乎乎的小爪子交握着,像是察觉到了镜头的存在,她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过来,傻乎乎地裂开嘴笑了起来,露出光秃秃的牙龈。
顾惊羽指尖拂过照片,好似已经感觉到那鼓嘟嘟的腮帮子如白云一般软绵的触感。
再往后,镜头里留下的小唐梨大多只是不起眼的配角。
照片虽少,顾惊羽却看得很慢、很珍惜,唐梨也不催促,只简单提一下照片背景。
就这么一来一往,从寥寥字眼间,顾惊羽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女孩贫困、普通又匮乏的二十年。
她本该无忧无虑,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享受万千宠爱,而不是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小小年纪看人脸色,受人白眼,卑微如草芥。
顾惊羽咬紧后槽牙,无法再说服自己将这一切的起源抛诸脑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清楚也没关系,他会掘地三尺,把罪魁祸首找出来。
没人能在知道真相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平气和,一笑置之。
唐梨不想顾惊羽困在过去的牢笼里,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在这末世里大海捞针。
她揉了揉指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在杜衡的帮助下,从方慧敏口中得知的当年经过都讲了出来。
顾惊羽起初眉头紧锁,倏地双目一睁,“我记得她!”
“当时母亲还没转进单人病房,隔壁床的产妇没人照料,连饭都吃不上,母亲看她年轻,两人又有几分相似,可怜她还让我们每餐都多准备一份饭菜。”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顾惊羽温文尔雅的面容逐渐扭曲,搭在石桌边缘的指尖逐渐收紧,泛起了白,像是要把桌角给活生生掰断。
若是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抽死那个帮忙端菜送饭的自己。
唐梨倒是没想到乔玉书和方慧敏还有这一番渊源,一时间心头惆怅之意更浓。
她打起精神,知晓最自责地当属那年在医院的家人,“谁又都预料她会做出这么事?没必要为外人犯的错惩罚自己。”
顾惊羽望着柔声安慰他的唐梨,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湿意。
最无辜的受害者却在这儿安慰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他得是多矫情啊。
顾惊羽深呼吸几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我可以抱抱你么?”
唐梨因顾惊羽卑微地恳求语气一怔,回过神来后,看清那双相似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希冀的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当然可以。”
唐梨看着顾惊羽站起身,靠近时,双手不自然地握紧成拳,像是太过紧张无法控制好自己的力道。
然而,当他微微倾斜,手臂绕到她身后时,贴在她背心的力道却轻如羽毛,像是微风掠过柳梢,拂过娇嫩花蕊。
呼吸时,钻入鼻腔的是二十几年来从未嗅过的气息。
唐梨不懂什么前调中调后调的香水,她只觉得这股味道像是雨后的清晨,推开窗户,扑鼻而来的清新味,一路顺着鼻腔到肺部都凉丝丝的。
“这是我第二次抱住你。”
嘶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失而复得的感激,不可置信的痛楚,糅杂在似哭似笑的回忆里。
“第一次在你出生第四天,护士给你拔针,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是小小的一团,哭声却震天响。”
“可只要抱着你晃一晃,你就会安静下来。她们都说,你能认出抱着你的人是哥哥。”
湿意在脖颈间一闪而逝,烫得唐梨不禁颤了颤,令她也红了眼。
“我得意洋洋,跟所有朋友炫耀我可爱的妹妹终于来到世上,可我却把你弄丢了,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早该发现的,在b城就该发现的,你一定很难受……对不起,对不起……”
之后的话越来越混乱,唐梨眨眨眼,敛去眸中转悠的水珠,正准备反手拍拍顾惊羽肩膀时,一抬头,正对上站在院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人匪夷所思的眼神。
来人气得浑身哆嗦,见唐梨望来,瞬间抓起门边靠着的扫把,直愣愣地冲了过来。
“混账!不要脸!我打死你个龟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