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易河陪着老婆婆输完液，雨也渐渐小了下来。 把老婆婆送回家后，他担心她余热未完全退去再出什么事情，便询问她亲人或子女的手机号，想要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可老婆婆摇了摇头，说老伴早就去世了，儿子又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李易河有些无措，挠了挠头后决定多留一会照顾老婆婆，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他给老婆婆熬了一锅小米粥，喂她吃了下去，一直等到她退烧恢复了精神，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临走之前，他出于好意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老人有事及时联系。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成了他解锁“牛马人”称号的开始。 周一，老婆婆说自己买了两袋大米，但电梯坏了，送货的人不给送上八楼，把李易河叫去做了苦力。 周二，老婆婆说燃气灶坏了，让李易河叫人帮忙维修，怕她自己在家弄得燃气泄漏，他连午饭都没吃就赶了过去。 周三，李易河忙了一天刚要下班，老婆婆打电话来，说社区明天有广场舞比赛，让他来看彩排提建议。 周四，老婆婆被另外几位老人用轮椅推来了济德堂门诊，说是在比赛中膝盖的旧伤复发，疼得站不起来。虽然当天是季晓霜和肖琳琳在班，但老人指名要找他，他只能推掉了和父母的晚饭。 周五，李易河休息，全天照顾老婆婆，当起了保姆。 今天是周六。 窗外春光融融，是难得的好天气，李易河却没什么精神。 早上进门时，季晓霜就注意到他的眼眶周围有一圈浓重的乌青，坐在她对面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数不清打了多少个哈欠。 “小李，你去楼上休息一会吧。”
季晓霜担忧道。 “我没事，季老师，对不起。”
他的脸上满是歉意，拿起杯子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 “要我说，你纯属是给自己找事。之前帮老婆婆退了烧，还把她送回了家，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你还想好事做到底，连自己的工作都不管了？”
肖琳琳在一旁嗤笑道。 “老婆婆自己在家孤零零的，很不容易，能帮点就帮点忙吧。”
他的语气在肖琳琳的衬托下显得弱弱的。 “你那叫帮‘点’忙吗？你比她家人还贴心。”
她话中的讽刺显而易见。 李易河求助似的望向季晓霜。 “好了小肖，明明他做的都是好事，还要平白受你一顿数落，冤不冤呀。”
季晓霜掩面而笑道。 “老师，我这是教他不要总把时间花在一些不相干的人或事上，要不有他吃亏的时候！”
肖琳琳耸了耸肩道。 “世间事都是讲因果报应的，善事做多了，焉知会不会积累成福果来日回馈给自己？不过小李，你尽力就好，否则帮了老婆婆却伤了自己的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季晓霜温和道。 “嗯，我知道了季老师！”
走廊上，夏雨彤看过何翊的消息后按下锁屏，向内科诊室走去。 离门口几步之遥时，她听到了门内的说话声，于是皱着眉用手指敲了敲敞开的门。 “咦，护士长？好久不见。”
李易河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她瞥了他一眼，眼神又看向笑容如常的季晓霜。两人视线交错间，互相微微点头致意，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今天下午卫生局要来进行常规抽检，保持你们办公室的卫生清洁。另外，你们两个把个人的档案和执业资格证的照片发我邮箱一份。”
夏雨彤指了指李易河和肖琳琳道。 “好。”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顿住了脚步，回头道：“还有，上班期间少说闲话。”
这话无疑是说给他们三个人听的，但按理说，夏雨彤和季晓霜的地位相当，怎么样都不应该这么说话。 肖琳琳和李易河瞄了一眼季晓霜，神色有些尴尬。 许是意识到不妥，夏雨彤缓和了语气，又补充了一句：“让患者听见不好。”
“嗯。”
季晓霜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夏雨彤眸光闪动了一下，快步离开了。 她走后，诊室内安静了下来。 季晓霜继续看书，仿佛刚刚无事发生，肖琳琳和李易河也分别开始整理档案。 “嗡嗡”，李易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当他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难道老婆婆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喂？”
他连忙接通了电话。 “那个小李医生，是吧？我是刘婆婆的邻居，刚刚她起身拿东西时摔倒了，情况好像不太好，你能不能过来看看？”
“摔倒了？”
李易河猛地起身，把鼠标都撞飞摔在了地上。 在季晓霜和肖琳琳惊讶的目光中，他又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老婆婆现在什么感觉？除了疼，关节有没有肉眼可见的明显错位？其他部位有受伤吗？”
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后，他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又道：“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季晓霜。 “快去吧，今天患者不算太多。”
季晓霜道。 “谢谢季老师！”
李易河迅速把档案保存，点击了“发送邮件”，没等进度条走到一半，他就已经跑出门去。 刘婆婆家。 李易河赶到时，老婆婆正坐在沙发上，右腿伸直搭在一旁。她的膝盖周围已经明显地肿起了一圈，正面露痛苦之色地看着他。 邻居小宋迎上来道：“小李医生，你快看看，我已经给刘婆婆扭伤的地方喷过云南白药了，可是一点都不管用呀！”
“不是扭伤，是婆婆本来就有滑膜炎，前几天广场舞比赛时旧疾复发，本来应该静养，但今天这一摔反而更严重了。滑膜炎形成的关节周围的水肿，是因为关节积液堆积造成的，与因关节扭伤留有淤血形成的水肿有本质区别，所以云南白药气雾剂并不适用。”
李易河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季晓霜了。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怎么办呢？”
“嗯……去人民医院吧，做个核磁共振能看得更全面。”
“什么？盒子？”
刘婆婆大声问了一句。 “婆婆，是核磁！比CT看得更全面一些！您这次滑膜炎复发的情况比较严重，咱们需要找个稳妥的治疗办法！”
李易河喊着回道。 “哦！”
刘婆婆这才明白。 于是，一个中午加下午，李易河就推着老婆婆在医院里上下奔波，待到陪着老婆婆注射完玻璃酸钠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他靠在座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拿出手机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吓了一跳。单是未接电话就有十六个，外加季晓霜、肖琳琳，甚至还有夏雨彤发来的消息，一共有五十多条。他正纳闷为何手机没有震动或响铃时，无意间看见不知何时被按下去的静音键，顿时懊恼极了。 一定是无意间碰到了。 他锤了自己两下，点开了消息。除了季晓霜是询问他情况怎么样之外，肖琳琳两人都是催促和询问他为什么档案还没有交，催到最后夏雨彤只剩下一串省略号，而肖琳琳留下了一句“好了，我把你的档案给护士长发过去了，不过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后面还跟了一排“菜刀”的表情。 李易河扶额叹息，不禁又疑惑为何护士长没有收到他的邮件，他明明走之前发了啊！ 带着满脑的疑问，他把老婆婆送回了家，又赶回了济德堂。 肖琳琳看到他有些惊讶，随即立刻语气尖酸地道：“哟，李大善人，终于回来了？您可是把我们晾了一下午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手机不知道怎么弄得静音了，实在对不起。”
李易河窘迫道。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最后破解了你电脑的密码，找到了你的职业资格证照片和个人档案，你和院长都要被卫生局请去喝茶了！”
“可我当时明明发给护士长了啊……”在肖琳琳的眼神杀下，他瑟缩了一下。 “网络不好，没发出去！”
“啊……” “你可倒好，忙着出去做善事，连自己的事都不管了，小心最后帮人帮了个寂寞，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呢琳琳姐，老婆婆的确需要我帮助啊。”
“哈，是，没错，也就看你傻，看你善良！但你真是善良得一点锋芒都没有，什么事你都帮，被人当牛马用，差点耽误了大事！”
肖琳琳看他单纯的样子，心里升起一团无名火。 “可是有你啊琳琳姐，还好你帮我解决了。”
“问题的重点是在这吗？你根本完全没有听懂我的话！”
“不是的，琳琳姐，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不能只用利弊衡量，也无关乎什么原因，凭着本心去做，人才会得到一份简单的满足和快乐呀！善良是不需要理由的。”
李易河认真道。 “好，那你就守着你的快乐继续做冤大头吧！”
说罢，肖琳琳摔门而走。 李易河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默默垂下了头，神色中有一丝失落。 “易河……”目睹了刚刚这一切的周涵秋走了过来，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其实，琳琳姐人很好，就是……”他顿了顿，怅然地抬眸道，“立场不同，但我相信自己做得没错。”
“不管回报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做了。易河，我支持你。”
周涵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