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时，季晓霜看见元岐正坐在车里，眉头微蹙地看着什么，阳光透过树荫，在他脸上印下明暗两个区域，他的神情因此显得复杂不清。 季晓霜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瞥了一眼元岐后，随即微微皱眉道：“怎么伤口又渗血了？这伤还没好，别一直用这只手。”
她从包里取出碘伏和纱布，作势要给他重新包扎。 元岐放下手机，看了看手上星星点点的鲜红，平静道：“没事，只是一时看入神了。”
“还是要注意些。”
季晓霜一圈圈地揭开纱布，露出了手掌上可怖的伤口，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着她心疼的样子，元岐的眸光微动，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道：“我帮你。”
他托起了碘伏瓶。 季晓霜稍微变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动作轻盈地处理了伤口，又拿着一卷新纱布缠起来。元岐垂眸，安静地凝视着她，有略带清香的碎发浅浅地划过他的鼻尖，像是狗尾草在心上扫过，他有些发怔，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温度。 “季老师，水买回来了。”
李易河刚跨进后座，便感觉气氛有点怪异，他看了看元岐，又看了看季晓霜，忽然明白了什么，窘迫道，“那个……好热啊，我去买点雪糕。”
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季晓霜暗自笑了笑，心想这孩子倒有些可爱。倒是元岐，神情有些别扭起来。 “你刚刚在看什么？”
她问道。 “嗯？”
“瞧你看得出神。”
元岐迟疑地“嗯”了一声，轻轻地叹气后，用另一只手把手机递到她面前道：“云衡制药研制的另一款特效药昨天上市了，应该是四年前涉案的那个。”
季晓霜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她把纱布系好后，连忙接过手机去看，半晌，盯着屏幕喃喃自语道：“真的是……当年的事不明不白就了结了，现在他们又春风得意了。”
“毕竟当年警方也没查出什么。”
“一定有问题，毕雄的死一定有问题。”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元岐见状抚过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道：“别急，今天去云衡制药看看情况，调查也需要循序渐进。放心，一切都会澄清的。”
季晓霜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心事重重地沉默着坐了一会，待到李易河回来，便开车前往云衡制药与何翊和夏雨彤会合。 云衡制药生物实验室。 众人穿戴好防护服和护目镜，在贾宇和姜来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这里是B1特效药研发组的实验室，旁边就是济德散的实验室，目前济德散已经在临床试验的准备阶段了，预计下周就可以开始第一批试验。”
贾宇道。 “那就太好了。”
何翊笑了笑。 穿过走廊，众人面前的是一间面积约三百多平方米的实验室，蓝白的主打色令这里看起来简约而具有现代感，高低错落的实验仪器遍布于每个角落，几乎每台机器前都有低头忙碌的实验人员，一旁的数据分析员在不停闪动的投屏前记录着信息，随即输入到电脑中，正中央的一块显示屏上即时更新着最新的数据情况，变动的数据一目了然。 贾宇引着众人在实验室巡视了一圈，简单介绍了B1特效药的研发团队后，又将他们带回到中央屏幕前，姜来已命人摆好两排椅子，并分发了资料，示意众人落座。 “贾总，你的团队里都是业内的专家，我绝对信得过，只是你上次提到的捆绑销售……能不能把B1特效药的情况更具体地说一说？济德散研制小组的人今天都在，我们要综合考量一下。”
何翊摩挲着下巴道。 “当然没问题，今天请各位来的目的就是促成双方更深度的合作，说实话，我们云衡也是看到锦城市近几年来以济德堂门诊为首的基层医疗机构发展前景不错，如果B1特效药也能投入到基层治疗中，会更有利于我们日后打开市场。”
“嗯，请开始吧。”
贾宇微微颔首，继续道：“B1是由我们云衡制药顶级团队独立研发的一款特效药，它的用途想必各位已经知晓，那就是消炎。作为抗生素的一种，它的主要方向是用于治疗细菌感染所造成的炎症，比如咽炎、鼻炎、伤口感染等等。”
“相比起市面上现有的一些抗生素，比如左氧氟沙星、克林霉素类以及我们最常用的头孢类，B1特效药在研发阶段着重针对细菌细胞的杀死速率做了提升，据我们的临床试验数据显示，它的消炎速度要比普通消炎药的平均速度提高1.25倍左右，可以有效缩短临床治疗的时间。”
姜来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组临床试验的数据图。 “我们分别选取了不同年龄段受试人群的四组数据，每组随机抽取十个人进行分析总结，认定B1特效药的确比普通特效药具有更加明显的消炎效果。同时，在受试人群中，只有百分之二的人出现了过敏反应，说明它的普适度很高，且各年龄群体均可使用。”
“贾总，关于B1的副作用……”何翊看了看B1的成分说明，又问道。 “啊，这点倒不必担心，我们团队的技术人员对于受试人群的身体各项指标进行了同步监测，除了你们手里的资料上列举的一些不良反应和预期内的数值浮动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这上面对于不良反应和禁忌的阐述与日常所用的其他消炎药几乎没有什么出入，可是季晓霜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她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元岐，发现对方同样看着资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季晓霜心中有了打算，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贾总，你们有对受试人群进行后续的跟踪监测吗？比如病愈后体内免疫细胞的指数，各功能器官的运行状况？又比如对于病毒性感冒，受试个体在下一次的流感中的发病率，特效药强烈的消杀效果使用是否会对免疫细胞造成影响从而影响人体的免疫系统？”
贾宇的眼皮抖动了一下，目光略带凌厉地看向她，双方对峙了几秒，他忽然怔松了笑道：“哈哈，季医生考虑得很长远。当然，我刚刚说过，指数的浮动都在正常的范围内，至于更长远的监测，我们只把时间限制在半个月内，毕竟我们不是监测机构。就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季晓霜还想说什么，却被元岐暗暗拉住了，他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实验室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何翊装作一直在看资料的样子，却也注意着他们这边的情况，显然两人发现了什么。他又看了看已露出几分冷色的贾宇，复而起身一笑，走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边对于药物本身没有什么疑问，其实做个体门诊这么多年，大家为什么认可我们基层医疗机构，一是因为一些常见疾病没必要去医院小题大做，二是因为我们的药物都保持在便民价格，可以正常走医保，所以贾总上次说的B1特效药的价格要比现在市面上的普通消炎药贵很多，我现在担心的是价格问题。”
“明白明白，我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做了调整，这样……” 余光中，前排的两个身影已悄悄起身离开，何翊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元岐和季晓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扫视着实验人员手里的工作，一边踱步到了里面的单间旁，门牌上写着“研发主任室”，这应该就是B1特效药研发组总负责人的办公室。 元岐环顾了一圈，看见其他人都专注地忙着手里的工作，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便向季晓霜点了点头。 季晓霜透过门缝，依稀可见里面正坐着一个秃顶的胖男人，正和别人通着电话。 “嗯……新区医院那边也谈妥了吧？”
“你别管他们问什么毒副作用，研发你也参与了，还不会堵上他们的嘴吗？无论谁说什么，我们都说一切数据正常。”
“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是卖烟的会保证你的顾客十年后肺不会变黑吗？泼出去的水还想找个长期售后？”
“别说那些没用的，关我们屁事，钱挣到就行了，有事也赖不到我们头上！好了，不说了，贾总这边正在谈基层医疗的合作，我去趟数据室，他交代我把你留下的那些问题数据抹掉，免得日后被人察觉。”
男人的话源源不断地涌进季晓霜的心里，与从前若隐若现的怀疑连接成线，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成型了，她顿时一惊。听着屋里的人已从座位上起身向门口走来，她连忙闪身拉着元岐离远了些，佯装恰巧路过的样子。 胖男人刚一走出来，便与他们的眼神相撞。季晓霜平静地微微一笑，向他点点头，男人迟疑着也点点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两人，而后锁上门，把钥匙放进兜里，转身向实验室外的数据室走去。 “季老师，我们该走了。”
季晓霜刚刚松了一口气，转头便见李易河站在他们身后。 “嗯，走。”
她和元岐并肩而行，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有什么发现？”
元岐低声问道。 季晓霜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可以肯定，B1一定有问题，我怀疑所谓的特效药从一开始就是场牟利的骗局。而且我发现，刚刚那个研发主任与凌飞他们正在调查的国际商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