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见她想得出神,夸张地嗐了声,“挑事精走了,下了班我们是不是该庆贺庆贺,搓一顿?”
说是这么说,可温软还是心存疑虑。
她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推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她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她笑了笑,“下次,下次我请客,我要去采访一个当事人,之前约好了的。”
就在温软扛着摄像机踏出大楼的前一刻,林丽刚刚被两个男人“请”上了车。
那辆载着她疑惑的黑色车辆从她面前呼啸而去,温软却目不瞬地招了一辆出租车。
“麻烦,师傅去西地。”
出租车司机一听,立马就从兜里摸出个口罩戴上了,还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她。
闪烁的眼神让温软忍不住问:“怎么了吗大哥?”
司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妹,你别见怪,住在哪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病,当然,我不是说你有病,就是有点害怕。”
“没事,理解。”
温软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有她查了以前记者留下来的东西,同时在一些贴吧上寻找蛛丝马迹,有人刻意压着,她只能找到一点点。
同时温软也注意到,只要有相关西地的敏感字眼,就会被很快删除,她几经周折给贴吧上的一个吧主发了私信,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东西,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回她消息。
温软付了钱下车后司机还提醒了她一句。
“小妹,我这里还有个口罩,你带上吧,这里真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染上病啊。”
温软没有拒绝司机的好意,接过口罩道谢,匆匆赶往跟那位父亲的家里。
今天温软来是采访那位肝炎小女孩,她给那位父亲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他才愿意接受采访。八壹中文網
长舒了一口气,温软抬手轻叩那扇门。
过了半天才有人来开门,门只露出了一条小缝,温软看到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哪位?”
对方的声音嘶哑,温软听不出声音主人的大概年龄。
她连忙说:“我是新林报社的记者温软,昨天我们在微信上聊过的,你还记得吗?”
那人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件事,将门缝拉的更大了些。
“进来吧。”
温软这才看清对方的脸,霎时呆愣。
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照片上的肺炎小女孩不过八岁,这位父亲却垂垂老矣,不像是女孩父亲,更像是她爷爷。
男人脊背弯的很深,像是背负着什么重物在肩上,压得他无法直起腰来。两颊凹陷下去,衬衣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没什么精气神,跟温软说话的短短几十秒之内咳嗽了好几声,声音沉闷的从胸腔里发出。
不仅是说话的人吃力,就连温软也听的很难受。
温软收回视线,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西地这边的居民楼有些年头了,房子空间不是很大也没有装修过,白色的墙皮裂开的缝像张大了嘴想吃人的怪物。许多东西堆在一起显得更加狭窄,家具也很旧了,是很多年前就过时的款式。
窗帘没开,阳光透不进来,整个客厅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头顶的那盏白炽灯,几只蚊虫徘徊在四周,发出嗡嗡恼人的声音。
从门口到沙发的这几步路男人走的艰难,坐下时小口小口喘着气,嘴唇微微发颤,整张脸也白的吓人,看上去很疲惫。
“随便坐吧,家里有些乱。”
“怎么称呼?”
温软只是看着他的模样就感到很心酸。
她在论坛上调查的时候发现前几年男人还在到处发帖期盼着能有人来主持公道,能给他和他的孩子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法,就算帖子被删记者不敢再来,他也依旧坚持着。
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忽然销声匿迹。
大家都以为他是讨到了公道,没想到居然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和照片上简直天堑之别。
“我叫丁清源。”
丁清源侧过头又咳了几声,站起身准备去给温软倒水。
温软忙拦住了,“您不用客气的,还是坐吧。”
丁清源的身体状况很差,稍微动一动就几乎耗费了他的所有力气,他虚弱的靠在沙发背上,语气里带着抱歉。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好。”
“是我打扰您了。”温软摆正了摄像机,“那我们就开始了?”
丁清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我女儿叫小美,四岁的时候得了肺炎,原因是我们的食用水出了问题,这一片的人陆陆续续都查出来了病,我和孩子她妈去讨公道,没有人理我们,还被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丁清源麻木的讲述着,似乎这番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
“我们报警,他说查不到证据没办法解决,我们找记者,记者来了一波又一波,没有一篇报道成功发出去过。”
说到这儿丁清源看了一眼温软,嘴角嘲讽的勾了勾。
“我不知道为什么时隔这么久为什么记者还会找上门来,我说了这些又会怎样呢,结果都是相同的,没有人会替我们解决的。”
丁清源冷呵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温软。
“我不能打包票说我可以帮到你们什么,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温软的声音温暖有力,眼里也带着丁清源陌生又熟悉的坚定之色。
缓缓一想,他才后知后觉,这不是曾经他眼睛里才有的光么?
但是,如今,照镜子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在自己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采了。
莫名的,丁清源忍不住地道:“我和我妻子开始疯狂的赚钱给小美看病,但烧钱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花钱的速度,我们所有存款都花光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我们都变卖成现金。”
丁清源苦笑,声音哽塞,“就连我和我妻子结婚时买的钻戒都没能留下。”
摄像机红灯闪烁,平静的记录着他那盈满泪水的眼眶,以及渐渐狰狞的神情。
“我想了很多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