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空中,冰冷的雨点正变得越来越密集。
这种深秋的季节里下这样的雨使出行变成一种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因为此时的室外,不光是潮湿,而且阴冷。
这里是学院都市外的大路上,周围较近的地方是空地,再远的地方则是已经落光了树叶的树林,空气里充满了混合了雨水的泥土味。
一段路面完全变成了碎石、沥青块和断裂钢筋组成的怪异田野。而完好的路面上,昏暗的路灯下,可以看到不停落到灯光中的雨点和一个仰面倒在地上的女子。
前方的范特失去了意识。
毫无防备的被数万伏的闪电之枪直接命中,即使是改造后的圣人体制,仍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雨渐渐变大,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范特脸上的浓妆被雨水渐渐冲淡了。
一只白皙的小手朝范特的脸伸去,手指上捏着一张纸巾。
仿佛对待名贵的古董一般,那只小手用纸巾小心的擦着范特脸上已经被雨淋得一塌糊涂的化妆。
一点一点的擦拭,小心的避过脸上的铁环,纸巾弄脏了一张,然后再换一张,将混合了雨水的涂料,将范特的伪装,一层一层的剥离开来。
原本怪异而让人厌恶的脸庞呈现出原本的摸样。
一张清秀的女子的脸庞,给人英气勃的感觉。
看着范特的素颜,御坂美菱欣然一笑。
“我就知道,要不是这恶心的妆,质量也是不错的嘛……呐,接下来,看看另一个伪装的后面是什么……”
蓝白色的电光在指尖轻轻跳跃着。
御坂美琴曾经在偶然间通过自己的能力读取到某个研究员的记忆。
御坂美菱此时做的不过是把这种“偶然”变成可控的必然罢了。
范特的,过去。
游乐场事故、b型rh-的血型、弟弟……
请,救救姐姐!
……
呃?为毛还有个蓝色工作服的修理工啊混蛋!……
“……滚开啊啊啊!!!——”
伴随着尖声的绝叫,御坂美菱被空气的障壁狠狠的弹了出去。
美菱在有着污浊雨水的地面上翻滚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身上的白袍已经变得灰不溜秋,并且下摆上有几个地方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
范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上下喘着粗气,仿佛要把对方囫囵吞下一般狠狠盯着面前的白袍少女。
“嘿嘿嘿……原来是这样啊……”
慢慢从地上起身的白袍少女,嘴巴诡异的裂开一条缝。
然后,她抬起头,用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灼灼目光紧盯着范特:
“承认吧!你这个弟控!”
“……哈?”
仿佛听到了不属于人类的语言,范特一瞬间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别装傻了混蛋!骗不了我的,你喜欢自己的弟弟吧?”
御坂美菱好像斗牛一样从鼻孔兴奋的往外喷气,语有如机关枪一般连续开火:
“你喜欢着自己的亲弟弟吧?不管别人怎么看,无论如何都想和他在一起吧?没错吧?是这样吧?”
范特愕然,然后愤怒的挥动了手中的锤子: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该死的老鼠!”
风的硬块开始朝白袍少女突进。
“别碍事!”
仿佛随手赶走讨厌的苍蝇,御坂美菱兴奋的盯着范特,眼睛眨都没眨,只是挥了下手臂,一大块混杂着钢筋的混净土横向飞过来,直接和风之钝器相撞,然后出了空气的爆响声。
风之钝器被抵消了。
“那么,你弟弟肯定也是喜欢着你吧?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你吧?不然也不会在那时候说出‘请救救姐姐’这样的话吧?啊,真是可惜了呢,要是可以一起长大的话,也许会展成实姐线呢……嗌,对了,欧洲那边法律没有规定不许近亲结婚的吧?”
御坂美菱两眼放光的打算继续说下去,但范特的身体却开始抖动起来。
不是由于刚才电击的后遗症什么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害羞。
而是,愤怒,甚至是出了愤怒数十倍、数百倍的东西。
这个白袍的家伙,这个可恶的老鼠,该死的家伙,竟然,完完全全的,玷污了自己的、以及死去的弟弟的感情。
到底有多少年了呢……那个时候。
明明说着科学上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几重的保险装置,最新的轻量强化素材,全自动的度管理程序!这些值得信赖的句子一个个排列在那里!!实际上呢!还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
游乐园的设施在试运作的时候生了故障,年幼的自己和弟弟一起被弄得全身残破不堪。
b型rh-,这种血液在医院的血库很难找到,能够准备出来的输血库存根本就不够两个人的量,不管跟什么人联络也好,没有一个人来。一直拼死忍耐等着救援的姐弟两人,听到了医生那充满绝望的话语——
——只有一个能够得救。
于是,
“请救救姐姐!”
弟弟说了那样的话,
然后,
没有然后了。
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死去了。
而自己,活了下来。
科学剥夺了弟弟的活路。
现在,科学的城市,又派出了这样一个家伙,连弟弟最后的心意都被其充满恶意的揣测……
“……憎恨科学讨厌科学!如果科学就是这么恶心的东西的话,那就要将它们全部毁掉,让世界充满更加温馨的法则,这就是吞噬了弟弟的未来的我的义务!”
大口的深呼吸,像是要让自己的力量倍增一样,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震动,范特叫喊着挥动了手中带有尖刺的铁锤。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1o个风之钝器被一口气创造出来。
连着舌头的锁链尽头,小小的十字架描绘出复杂的线条,风之钝器飞出,然后互相碰撞,碎裂成了巨大的指向性弹幕风暴。
白袍的少女悬浮着向后急退,而路面则随着她的退后不断被磁力掀起、翻转,形成一面由钢筋混凝土和沥青构成的厚实墙壁。
紧随其后的钝器风暴将这面墙壁的另一边一层层剥离,于是御坂美菱继续后退掀起更多的路面变成墙壁的一部分。
碎石和沥青在大雨中乱飞。
范特疯一样不停的挥舞手中的锤子,钝器风暴不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有越变强的趋势。
比正在从天上落下的雨点更加密集,风之钝器的豪雨。
“你什么疯啊混蛋!和弟弟相亲相爱感到羞耻吗?你的爱不够啊混蛋!”
御坂美菱对范特的突然飙感到不满,隔着混凝土的墙壁大声抱怨。
“你懂什么!肮脏的老鼠,不要用你那恶心的常识来践踏别人的心意!”
范特紧咬着牙齿,以不杀掉对方就决不罢休的意志全力挥动着巨锤制造出新的钝器。
“随意践踏别人心意的不是你吗?”
从墙壁另一面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游乐设施又不是为了让人受伤才被制造出来的,而是为了让大家高兴才建设的吧?医院也是想要救活你们的吧?如果有办法的话,你和弟弟都可以获救不是吗?”
“闭嘴……”
“舍弃了自己性命的弟弟,不是说了请救救姐姐吗?你觉得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说出这句话的啊!他是在完全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情况下,即使如此还是要救你啊!!这样的弟弟,你觉得他是希望你如何活下去呢?把剩下的生命投入到对科学的复仇中去吗?”
“给我闭嘴!!!”
过度的激昂,范特挥动了巨锤。
没有任何的计算,只是混乱的挥动锤子产生的空气的钝器,被厚实的墙壁轻易挡了下来。
“连十岁都没有的孩子,在死亡边缘意识朦胧的状态中,眼前有个受了重伤的血亲!在这个时候被人告知做出抉择的话,不管是谁都一定会点头的啊!!因为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啊。里面没有任何价值不是么!如果血不够的话给弟弟不就行了吗!就算用上我的血来给弟弟不就可以了吗!”
范特用哀号般的声音将所有的感情一口气全部吼出,豪雨中,她的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面前的墙壁渐渐坍塌下来。
白袍少女双手插在口袋里,她正视着范特的脸:
“价值什么的一定有。不要随意歪曲和否定别人的善意!”
范特只是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得弟弟死掉这一事感到内疚和不甘心吧。对她来说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科学而是自己。明明是想靠这双手保护好的最重要的东西却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她一定憎恨这样的自己吧。
天罚术式。
只要是对自己怀有敌意的人全部一律给予攻击的术式。、
虽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觉得这是多么便利的术式啊,可是,这个术式反过来说的话,如果自己不是处于被大量的人怀恨的环境下的话,完全一点用都没有。
范特选择了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憎恨自己。
不受到他人的敌意的话,她的术式就没有一点价值,也不会产生任何结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才潜入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之中,就像是自己选择彻底放弃从他人那里接受善意一样的生存方式。
相信这样才是最符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只是为了向死去的弟弟赎罪,以这样的方式折磨着自己、惩罚着自己。
于是美菱皱着眉毛说着:
“是你弟弟自己做出了选择,所以他的姐姐现在才能活着站在这里!你还活着,不仅仅是作为你自己,更作为你弟弟所喜爱的姐姐!虽然你弟弟的实姐线中途断掉了,但是,自己所喜爱的姐姐仍然活着,这对于你弟弟来说,不就是最大的价值吗?在那个时候,你弟弟是世界上最有爱的人啊!”
“爱?……别笑死人了,我可是吞噬了弟弟的未来啊……”
“竟然这么说……那我问你,刚才我故意曲解你弟弟的心意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生气!如果你真的认为你弟弟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那么不管我怎样说都好,你都应该只是嗤之以鼻才对吧?”
“我…我……”
茶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失神的范特,白袍少女一字一顿的说道:
“喜欢、1ove、aimer……想要对方幸福快乐的活下去,绝对不是想要从对方那获取什么,而是连自己的生命都愿意为对方付出的感情……如果这样你都不能理解的话,如果你还要践踏自己弟弟最后的心意的话……”
美菱捏紧了拳头,
“我就在这里将你击倒,然后把你拖到你弟弟的坟前,让你再把刚才说的混账话当着你弟弟的面再说一遍!”
“还真是自信满满的家伙呢……”
范特的嘴唇看上去没有动,她如此说道。
“这种程度的说辞,就想改变我的生存方式吗?这条路,是我自己决定的,就算是看到了我的记忆的你,是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能改变我的想法的!”
范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尽了身上全部的力量,举起了沉重的巨锤,摆好架势。
就像是与其产生回应一样,蓝白色的电流在白袍少女的右臂上缠绕聚集着,出令人牙酸的尖鸣。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在五米左右。
双方各自的最后一击,正面的胜负。
毁坏路面塌陷的声音响起,胜负的导火线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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