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尊者。”
妙贤不是对着镜子里面的人，而是转过了身，看向她呼唤的对象。
这个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屋舍的。
“妙贤。”
被直接叫了名字的妙贤确信了，迦叶尊者的确有些异样。
不只是入夜后出现在了比丘尼的屋舍，更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妙贤”这样的名字，迦叶尊者不是没有叫过。在出家前的十二载夫妻生活中，迦叶尊者是多次叫过妙贤这个名字的。
可是，自从妙贤来到这竹林精舍后，迦叶尊者是一直称她为妙贤比丘尼，从来没有叫过她妙贤的。
更何况，迦叶尊者这次的名字呼喊，明显带有了些不同以往的热切。
“迦叶尊者，你没事吧？”
妙贤担心的问。
虽然在长达十二年的夫妻生活中，妙贤和迦叶一直同屋不同床，没有夫妻之实，可是，他们之间，却是有同志之交的。
朝着佛道正果修行的志向。
妙贤和迦叶，也许没有夫妻之间的那种关心，可是，拥有同样志向的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关心，却是非常强烈的。
妙贤的关心，一如既往。
可迦叶，已经不再是以往的那个迦叶了。
“我很好。”
尽管，迦叶的心向已经变了，可是，接受同门之间的关心，还是并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那金翅大鹏雕……”
妙贤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就算她知道这是个不该问的问题，她还是得问。
迦叶，为了杀金翅大鹏雕，从否度尊者、阿难尊者两人那里，总共借走了五颗舍利。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理论上，迦叶是有杀掉金翅大鹏雕的实力的。
刚刚也问了迦叶有没有事，他也回答了没有。
既然没有意外发生的话，那么，比起夜晚进入自己的房间来，迦叶尊者，不是更应该先去否度或者阿难那里，归还从他们身上借走的舍利吗？
否度尊者虽然早走了一会儿，可是阿难，直到刚才，都还是跟她在一起的。
这么短的时间，迦叶，是绝对来不及归还阿难的舍利的。
从种种情况推断，迦叶还没有归还他借走的舍利。
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迦叶还没有杀掉金翅大鹏雕。来她这里寻求安慰。
“可一定要是这样！”
妙贤内心祈祷着。
虽然如果是这样，妙贤毫无意外的会再受到一些风言风语的诋毁，可这，跟迦叶有私吞同门师兄弟舍利的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可惜，迦叶的回答并不是最符合妙贤期待的。
“已经被我杀了。”
迦叶确实，从身体方面，已经杀掉了金翅大鹏雕。
而如果迦叶懂得一些语言方面的技巧的话，就会说出，金翅大鹏雕还活着的措辞来。
金翅大鹏雕身体被毁是真，可他还活着，也不假。
多年的同屋相处，迦叶已经看出，妙贤希望他说的，会是金翅大鹏雕还活着的话语。
“那，迦叶尊者，可否已经见过阿难、否度两位尊者了？”
尽管希望渺小，妙贤还是不得不问。
也许，是迦叶一向做事直来直往，把借来的舍利直接干脆地抛给了否度、阿难他们两个呢？
虽然有些奢望，可或许，迦叶是急着来向自己报平安的呢？
虽然有些与礼不合，可是，这总比迦叶改变了借舍利的初衷，不打算归还舍利强。
“还没有。”
迦叶露出了一丝苦笑。
在肉体上消灭金翅大鹏雕以前，他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也能集齐八颗舍利的。
可是，在杀掉金翅大鹏雕以后，金翅大鹏雕的妖丹，已经跟一颗舍利融合的妖丹，改变了他成佛的执念。
只有一人成佛的道路，真的是应该的吗？
“为什么成佛的路一定要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独木桥，而不是多人可以昂首阔步的阳关大道？”
迦叶不得不承认，金翅大鹏雕的这个设想，非常的具有吸引力。
阿难、否度、妙贤他们三人任何一个成佛，迦叶都不会有异议。而这，也就说明，他认为他们三个，都应该成佛。
可是，成佛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集齐九颗舍利。
而这世间，总共也就只有九颗舍利。
为什么？
迦叶不知道。
凭什么？
迦叶却知道。
“说只有集齐九颗舍利可以成来世佛的，是已经圆寂的现世佛佛陀。那为什么，成为了来世佛后，就不能说，只要曾经集齐过九颗舍利的，就可以成佛呢？”
也许，有一条成佛的阳关大道，才是师尊佛陀真心希望的呢？
要知道，师尊他可是，将一颗舍利溶于井水，让一个村子的人，都不被否度看穿心思的啊！
既然佛陀已经做出了这种让众人都得到一种屏蔽别人读心能力的事，那为什么不可以理解成，佛陀其实，也是想要，让他的几个弟子，全都成佛的呢？
让集齐了九颗舍利的弟子，尝试九颗舍利金光的普照，让这种光耀下的人，皆可成佛。
“那么，迦叶尊者来到贫尼的屋舍，是为了什么？”
妙贤其实已经猜到，迦叶来到她这里的目的了。
“我想借妙贤你的舍利一用。”
迦叶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妙贤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可以。”
妙贤既没有再趁机追问阿难、否度他们的舍利下落，也没有问是不是一用就是一辈子。
她只是摊开了手掌，掌心中就浮现出了一颗金光圆润的佛陀舍利。
“尊者既然想用，就拿去吧。”
“你不问我吗，妙贤。”
迦叶并没有立即，就伸手去接过来。
“问什么？”
妙贤装作不明白。
“问我借舍利干什么？”
“夫妻十二年，你从家里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有没有问过你？”
迦叶和妙贤出家前的家庭，是一个富豪到了，可以在王国财富排到前三的豪族。
“你没有问过。”
迦叶每次从家里拿走一些财物的时候，妙贤从来不过问。
因为妙贤知道，迦叶并不是个耽于享受的人。
比起个人享受来，迦叶更喜欢接济、布施他人。
“当时我都没有问，为什么现在却还要问呢？”
回忆起了过往夫妻生活的妙贤的，不知不知觉间，已经开始自称“我”，而不是贫尼了。
“因为我已经让你失望了。”
“你可以不必说出来的。”
对迦叶的口头称呼，也不再是“尊者”，而是“你”了。
“我的确不想说出来，可是，你更应该知道个明白。”
妙贤静静地伫立着。
舍利，依旧在她的掌心处发出耀眼的金光。
“我已经有八颗舍利了。”
“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
“你我夫妻多年，什么事好张口，什么事你开不了口，我还不知道吗？”
如果迦叶不是已经有八颗舍利，那么，他怎么会好意思，来借自己的这，第九颗舍利呢？
“你想到我有八颗舍利了，就不问问，我这第八颗舍利，是怎么来的吗？”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
“第八颗舍利，是我从金翅大鹏雕那里得来的。”
“原来如此。”妙贤点了点头。
“你就不惊讶吗？”
知道第八颗舍利在金翅大鹏雕那里的时候，迦叶可是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荡的。
“佛陀既然都赐了我一颗舍利，为什么，不能也给妖魔一个机会呢？”
妙贤是比丘尼，是不足以承担起宣扬佛教的女流。
连这样的她都得到了一颗佛陀舍利，那么，金翅大鹏雕，为什么不能也有这样一个机会呢？
“迦叶！”
“怎么了？”
妙贤如同过去在家里的呼喊，让迦叶怔了一怔。八壹中文網
“舍利拿去吧，我这个姿势很累的。”
妙贤一直摊开她吹弹即破的白皙手掌，以便迦叶随时可以拿走。
“多谢。”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迦叶的手，伸向了妙贤那牛乳般白皙的小手。
触感，纵使只比蜻蜓点水稍强，却也仍然一如二十多年前，新婚时第一次碰到这双手的时候。
变的，是其它方面。
当迦叶的手，触碰到了妙贤掌心那颗舍利的时候，变化，发生了。
不只是妙贤，就连迦叶，也丝毫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迦叶身上的舍利，有七颗，都不受他控制的，飞出了迦叶的体内。
汇聚向了妙贤的掌心。
“这是……”
妙贤很惊讶。
“我，被舍弃了吗？”
迦叶却是明白了。
看来，佛陀舍利，打算弃他而去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果然，我无法成为佛陀了。
无法成为佛陀，对一心向佛的迦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个打击是如此的重，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聚集在妙贤掌心的舍利，只有八颗。
迦叶体内总共有八颗舍利，而妙贤手心，也有一颗舍利。
舍利总数，应该是九颗。
而现在聚集在妙贤手心的，只有八颗。
嗖！
一颗舍利，突然从迦叶的心脏处飞出，一闪而过，洞穿了妙贤的心脏。
妙贤比丘尼，瞬间香消玉殒！
带着心头血的舍利，重新又返回到了睁目结舌的迦叶身前。
而这一幕，正好被赶过来的阿难看到了。
那颗舍利为什么会突然行动，杀死妙贤？阿难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赶过来？这两个问题，迦叶本来，都可以想到的。
只是，现在的迦叶，还处于无法接受妙贤死亡的震惊中。
迦叶只是怔怔地看着，妙贤那倒向地面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