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倒是变了。”回忆起了与雪初第一次认真相谈的何嘉，嘴角边露出了感叹的话语。
期待有所改变的雪初没有变，不想改变的何嘉却变了。
那次旷地中互相谈论，是何嘉不明白，为什么雪初宁愿费心费力地埋掉她碎成渣的剑，也不愿意修复。
可是，后来，当何嘉的剑，他耗费了颇大代价才得到的那把仙剑断成两截后，他也没有重铸，而是将他的断剑，埋葬了。
埋葬在了雪初的第七把，断剑附近。
“真是不甘心呢！”
对于何嘉的葬剑之举，雪初什么都没有说。
仍旧是自顾自的安葬她的断剑，就连眼神的相交，也没有比以往的五次多上哪怕一眼。
仍旧是在眼神该相交的时候就相交，不该接触的时候就接触不到。
“还以为，这丫头，会说些什么没有恶意的话，流出些什么表情呢！”
可惜都没有。
惟有的是，他的好朋友齐簇，也嬉笑着，将他的那把断剑，也安葬了。
就葬在何嘉的那把断截剑附近。
“是跟随效应吗？”
后来的某一天，孟胡、伊来、卫去、霍尚、付前他们，也开始把他们的断剑，葬在这里了。
虽然雪初，仍然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天，并不是突然就来的。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们的断剑跟着葬在断剑冢，何嘉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来的。
大概，是在五十年前，这里断剑的葬剑人数量，终于达到一百三十万，已经不是几乎，而是戮仙城所有守军的数量了。
虽然，断剑数量，早就已经是亿千万把了。
需要说明的是，断剑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在训练中断掉，而不是在战场上厮杀断掉的。
从那以后，雪初就很少来到这个断剑冢了。
因为她已经是化仙第一，已经靠献祭斩杀了一名轮回上仙，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打断她手中的剑了。
“渐渐地，这里也就成了，戮仙城将士们商谈秘密的地方。”
说是一些秘密，也只是一些与雪初相关的事情罢了：不适合告诉雪初的事、不能够对她大吐牢骚的事、跟她说了也没什么用的事。
在这些公开的秘密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达成了，要用一百零八万人的生命与心魂，铸造一把前所未有的仙剑的事。
别说集体献身铸剑是公开的秘密，就算是只有两三个人知道的事，雪初也一定能够看的出来。
因为雪初很聪明，更因为雪初很聪明的原因。
雪初之所以聪明，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的蠢。
把巫离看的，比她重要得多的蠢。
再没有比她更清楚，把他人看的比自己重要的人表现了。
“齐簇，你说将军她，会不会骗我们？”
何嘉不由想起了这点。
他们，一百零八万将士，打算用他们的生命与心魂，为雪初铸造一把，不会“断掉”的剑。
雪初不可能不清楚将士们的打算。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劝过他们，放弃这种计划。
虽然由此产生的疑惑从来没有少过，可是，这毕竟是雪初的事。
就像雪初不会因为巫离的态度而不向他尽忠，他们，也没有因为雪初的态度，而放弃向她尽忠。
“想不到，将军的后手，是在她消失之时。”
大概，是因为想到单纯的语言劝说，太无力吧。
所以，雪初在她即将消失之时，留下了一个非常有力的劝说。
可以让化仙级修炼成上仙境，超脱五千年一死的必然轮回，享有无尽寿元的仙法。
这对集体献身铸剑的计划来说，的确，算是致命的一击。
因为集体献身铸剑的前提是，十年后必死的命运，以及再无数次重复，必死仙命的轮回——比起跟一些不熟的人经历无数次的必死轮回，果然，还是跟互相了解、彼此熟识的战友们永远在一起好。
“可惜，她还是算错了。”
自以为何嘉、齐簇、孟胡三个人，肯定会有一个想要保留超脱轮回仙法的雪初，错了。
大概，是因为当时已经油尽灯枯，光是想到交给一个人不保险就已经是极限，已经没有时间再审慎地，思考被她交托了仙法的三个人，是否托付非人了吧。
而结果是，被她托付了仙法的三个人，毫不犹豫地将这种仙法给毁掉了。
“将军也许还能够轮回，可是，为了让我们取消集体献身铸剑的计划，所以，她才既临终托付了我们可以不用必死的仙法，也宣说了她，不可能再轮回转世？”
了解到了麾下将士们要牺牲命魂为她铸剑的雪初，是不是用言语欺骗他们，说她再也不会轮回转世了呢？
毕竟，她的部下之所以决意要为她铸剑，是建立在她使用的基础上。
如果她这个使用者都已经不再，自然，没有需要牺牲铸剑的必要。
“我不知道。”齐簇笑着，说出了他的想法。
“是吗？”何嘉也并不期待，齐簇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就只有雪初自己一个人清楚。
不，或许，就连雪初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如果你以身铸剑，我也会陪你。”齐簇仍旧是如常的笑着，“我这个人喜欢热闹。与其要我十年后身边没个说话的死，倒不如让我，现在就死。”
“是吗？”何嘉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何嘉说着，闪现到一把石剑前，把他的手，放在了石剑剑柄上。
几乎是与手按到剑柄上同时，何嘉的身上燃烧了起来。
这种燃烧，是不止连肉身，就连心魂也一并燃烧的燃烧。
并不是像献祭那样，支取来世之力的燃烧，而是，固守今生的燃烧。
支取来世之力的献祭燃烧，会让来世变得糟糕、不幸。
固守今生的燃烧，会完整的保留今生所有生命精华、灵性意识，只是，再也无法通过纳魂石转世轮回。
燃烧的何嘉，化作了火光，涌入了他之前握住的那把石剑内。
等到何嘉完全进入了石剑中后，齐簇笑着道：“真是个自说自话的人。”
随即，齐簇也一个闪现，出现在了紧挨着何嘉的那把石剑左边，开始了固守今生的燃烧。
燃烧了他的生命与心魂后，齐簇也化作火光涌入了石剑。
之后，又有三个人，显出了身影。
是孟胡、伊来、卫去。
“孟胡老大，我们怎么办？”伊来问。
当何嘉、齐簇机械而又擅自的遵照雪初最后的命令，将戮仙城撤退到了远离边界的地方后，他们两个，就不管戮仙城的其他事情，径自来到了这断剑冢。
说何嘉齐簇不只是遵从雪初命令的机械撤退，是因为雪初其实，是并不想戮仙城将士，带着戮仙城一起撤退的。
因为戮仙城，是一件仙宝。
本来就拥有重兵，再加上一件重宝，很可能会引来冲魂国高层——轮回上仙——的讨伐。
到时候，戮仙城的一百多万将士，恐怕很难幸存。
之所以说是很难幸存，有轮回上仙念他们时日无多，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可能在。
现在，辅佐雪初，主持戮仙城军事常务的两个将领已经献身铸剑，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该怎么办呢？
是跟随献身铸剑呢，还是跟随献身铸剑呢，还是一定要跟随献身铸剑呢？
“何嘉、齐簇两位，都已经献身了。”卫去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还能怎么办，只好跟着喽。”孟胡豪放的笑道，“只不过，是从四万里的囚笼，换到了一把三尺石剑里面而已。”
这还是难听的说法。
孟胡他们居住的冲魂国，是一个四万里方圆的仙国。
可是，孟胡他们本人，都是化仙级，只要几百个人结阵，就可以隔空摧毁不知道多少个18万亿里之外恒星、中子星、黑洞的化仙级。
然而，这样的他们，就是无法飞出冲魂国四万里方圆的地界。
然而，这样的他们就是，五千年一到，都必然会强制性死亡的化仙级。
四万里方圆的冲魂仙国，可谓是他们这些，无望成就上仙境的化仙级的囚笼。
现在，献身铸剑，只不过，是将居住地，从狭小的四万里方圆，换到了一把剑中而已。
不同的是，在那狭小的四万里方圆之地，他们还会听命一些，他们根本就不想听的命令。
而在这把剑中，他们则是能够选择，要听命于谁。
“而且，到时候我们这些亡魂，可以开辟石剑中的空间嘛！”
这是为了雪初，才会有的乐观。
就算他们这些铸剑亡魂，可以在石剑中开辟不知道多少万里的次空间，可是，他们确实地，会失去行动自如的肉身的，永远的。
如果不是要铸造一把配得上雪初、雪初不忍丢弃埋葬的剑，他们，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哈哈，反正，也不是只有我们跟着。”
“嘛，大家，都是怕寂寞的人嘛！”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离开了五十年，却还是可以，只落后两个人。”
说罢，伊来、卫去、孟胡三个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一个闪现，已经出现在了三把石剑前。
手按上石剑剑柄后，他们三个人，也开始了留存他们生命能量、灵性意识的固守燃烧。
当孟胡他们三人也化作火光涌入了石剑后，又一次闪现出现了。
大规模的闪现光芒照亮了天地。
这次的闪现，不是三个人，不是三十个人，不是三十万人，而是，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人。
是戮仙城剩下的所有守军。
是戮仙城还活着的所有守军。
“三位将领，都已经死了。”
守军中，最靠近五把注入了亡魂石剑的一个军士道。
他们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人，不是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军人。
虽然只是他一个人说的话，可是，却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如果有人反对他的代表，却都不能够勇敢的说出来，就不要怪他代表了他们了。
“这下，没有人再怀疑他们三个了吧？”之前说话的军士声明一问。
对于何嘉、齐簇、孟胡三个人，擅自毁掉雪初留下的修炼仙法，戮仙城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将士，不是毫无怨言的。
毕竟，他们三个虽然毁了修炼光斑，可是，凭他们三个的身手、功绩，就算被冲魂国高层，赐予一个助他们自己成就上仙境的净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他们三个，显然已经带头，进入了献身铸剑的石剑剑阵中。
这样的他们，已经彻底的死去，不可能再有，成就上仙境的机会了。
这样的他们，只是执行了他们早就说好，可是，因为突发事故，而变得动摇不定的计划。
没有向他们这些，原本也说好，要一起献身铸剑的人说一声，就燃烧生命，融进了铸剑石剑阵中。
“那么，我就照原先说好的，也进入了。”
一直说话的军士说完，不等有人回应，就直接闪现到一把石剑前，开始他固守今生的绕少，献身铸剑。
接着，又有大规模的身影消失，闪现到了石剑旁。
“哈哈，被孟胡他们三个抢了位子的人，真是对不起你们喽。”
献身铸剑大阵，是按照天罡三十六万，地煞七十二万的阵列布置的。
愿意主动献身的，当然都是戮仙城的将士。
孟胡、伊来、卫去他们三个，那时候，可都是巫离皇子的护卫，自然是不会被算在这其中的。
没有被编排进的三个人抢了三个位置，自然，就有三个人，不会站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一百零七万九千九百九十五名将士，站定在了石剑前，手按石剑剑柄，进行固守今生的燃烧，化作火光涌入了之前握住的石剑。
当石剑剑阵中的一百零八万把石剑都已经有人献身熔铸后，一百零八万把剑，合而为一了。
由一百零八万把石剑合成的石剑，不再是之前被打磨的镜面一样平整的样子，而是，如同泛起了涟漪的光滑湖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