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唐少夫人。”
几个人当中领头的那个沉声道。
唐少夫人?这样陌生的称呼足足让徐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谁,随即两条浓密的眉毛狠狠地扭到了一起:“你们找我闺女做什么?”言罢,他还往旁边挪蹭了两下,强壮的身躯直接把院门堵了个严实,阻挡了视线之余,大有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会撵人的气势在身上。 “我们有求于唐少夫人,还劳烦您代为告知一声。”
为首的那个上前半步,从阴影处走出,露出了一张坚毅而又方正的脸。
听到这个回应徐强更加不解了,他闺女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女人家,从未抛头露面过,怎么会惹得有人求上门来? 回过神,他谨慎的将门关了半扇,在打量对方之余还下了逐客令:“这里没有你们口中的唐少夫人,你找错地方了。”砰!咚! 徐强本打算迅速的将院门带上的,没料到门外人的反应也不慢,整个人迅速的上前了一大步,将半个身子硬生生的卡在了门缝里。 院门处传来的巨大声响让所有武师下意识的都绷紧了身体,神情戒备的伸长了脖子观察着,好奇是不是又有人来找麻烦。 而早就听到了动静的海瑶这时终于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依旧摇着手中的蒲扇信步走到了正在对峙的两个人的身边。 “乖女,这儿有爹呢,你快些进屋去!”
徐强中气十足的吼道,若不是身上还用着劲儿想要把人推出去,定会将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爹,还是先听听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海瑶柔声劝着,顺势把手轻轻搭在了便宜爹那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没怎么费劲就把僵持着的两个人给分了开。
门外这七八个人,一眼望去全都是身姿挺拔、孔武有力之辈,真要是起了什么冲突,武师行这群野路子的还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去。 视线在为首那个男人腰间转了两圈,然后像是没注意到其腰后别着的枪支及刺刀一般,海瑶笑的温婉:“这位军爷,我认识你?”冷不丁的被识破了身份,领头的面上倒是没见慌乱,还颇为有礼的微微垂下了头:“唐少夫人。”
“我姓徐。”
海瑶淡淡的开了口。
对方也识趣儿,立刻就改了称呼:“徐小姐,听闻您是远近闻名的医科圣手,所以主家便想特别邀请您过府一续。”能让军方的人唤做主家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海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门外的几人看了又看。 旁边的徐强一副生怕她被骗的模样,忙不迭的发了声:“你们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头顶上的牌匾,我们这是武师行!跑镖的地方!你们找大夫应该去城中的圣医堂,要不去洋人开的医院也成。”
他现在简直百思不得其解,闺女昨天才刚回来,怎么就成了医科圣手了? 难不成是因为早些时候李二黑子闹的那么一出?这……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徐强心知肚明那李二黑子的腿本就是好的,之前说出海瑶懂医术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应付一下左邻右舍,万没想到会被人循着那些大话找上门来呀! “……”对于他这番算作解释的话,领头的那个像是没听到一样,期盼的目光一直放在了海瑶的身上,透出了一种今日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不离开的固执。 就当气氛再一次凝滞的时候,巷弄外忽然出现了两道刺目的光亮,众人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汽车轰鸣声。 眯着眼望了过去,海瑶注意到了车边竟还有不少的影影栋栋,看来今天那个‘主家’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不过瞧这架势,应该不是唐家的手笔,唐家在这沪城中再牛逼也只是一介商贾,没有这个本事归拢到这么多的军爷替他们办事。 “这个时辰,这个阵仗,你们主家好像不怎么有礼貌。”
海瑶垂下了摇着蒲扇的手,一边身子倚靠在了黄土墙上。嘴巴是这么说着,面上丝毫不见被人逼迫的慌张。
“事态紧急,还望徐小姐原谅则个!”领头的语气抱歉,但一动不动的躯体同样表明了他那势在必得的强硬态度。
“唔……”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海瑶直起身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正欲开口却用眼角余光瞄到了徐强那紧张又担忧的神情,于是便话锋一转:“我去可以,但是得带上我爹。”“毕竟我一介弱质女流,天色又是这样暗了,独自一个人出门很危险的。”
因着她话语中那不大明显的讥讽,领头的男人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但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应道:“那是自然,只要徐小姐肯赏脸,什么条件都是可以商量的。”
就这样,在和其余武师打了声招呼后,海瑶和徐强就步行出了巷弄,坐上了当下并不多见的小汽车。 徐强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四个轮子的洋东西,可这会儿他的心思全都被自家闺女的安危占据了,压根儿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和好奇。 轰隆隆隆……吱嘎吱嘎…… 沪城的深夜是很安静的,白日里热闹的街道眼下显得异常的荒凉,偶尔有人从街边迅速走过也都是捂紧了外套、压低了帽檐的,是以汽车的引擎声和轮子倾轧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便愈发被放大了几分。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道路周围的建筑开始逐渐变得富丽堂皇了起来,紧接着汽车开上了沪城最有名的铁架桥,直接向着绕城河的另一边驶去。 徐强见状不由得心下吃惊,沪城人都知道,河西与河东乃是两个世界,能住在河东的除了要家财万贯,还要身份尊贵才行。唐家在普通人看来就够牛逼的了,又时常被人吹嘘成沪城第一富户,可他们连居住河东边角处的资格都没有,如此对于那些人的身份便可窥之一二了。 等到下了桥,小汽车又七拐八拐了好一会儿,最终缓慢的停在了一个巨大的铜意雕花大门前。 很快,就有两名仆人一路小跑着过了来,一边拉开了大门一边点头哈腰的冲着车内的司机与副驾驶的军爷致意。 汽车继续向前驶去,在穿过了一片大大的花园后,又经过了一条林荫大道,最终停在了一栋外表造型异常恢弘的西式建筑前。 姑且先称这栋建筑是别墅吧,看起来大概有七八个唐家洋房那么大,虽然只有三层楼,但瞧着竟与河西那些五六层的房子差不多高。 “徐小姐,您请。”
为首的军爷先下了车,十分有礼的拉开了后面车门。
海瑶下车后冲着对方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接着就迈开了步子,跟在男人的身后走进了别墅中。 入门是宽阔的玄关,然后是一条幽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造型精美的木质拱门。这时前方的军爷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冲着徐强抱歉的道:“您可能要在左手边的会客室稍微休息一番了,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茶水与点心,相信不会让您等太久的。”“我不……”徐强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 “爹,我没事的,待会儿就出来找你。”
海瑶出言打断了他,并微微摇头示意不用担心。
能住在这里的人若真想对她不利,根本不用如此的大费周章,想来是真的有事相求。 等到看着徐强耷拉着脑袋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那间不算大的会客室后,海瑶这才继续穿过了那道门,再往右一转,下一秒一个布置考究又豪华的客厅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原本在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扭头望了过来。 “老爷,二小姐,人来了。”那军爷急忙上前两步,弓着身子在二人耳边轻声禀报道,紧接着将声音压得更低又说了两句什么。
其中那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士在点了点头后站起了身,冲着海瑶很是友好的笑了笑:“徐小姐,听闻你早些时候治好了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可谓是妙手回春……今夜这般冒昧的相邀,的确是有些失礼了,只是我们实在是着急。”微微蹙眉,海瑶心下顿时了然:“不知该怎么称呼?”
女士像是才反应过来,略带歉意的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姓宋,徐小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宋二就好,这位是我父亲。”
一直端坐着的老爷子这会儿抬了抬眼,轻轻点了点头便算作问过好了。 海瑶也有礼的冲着对方收了收下巴,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头有些眼熟,可在原主的记忆中却又翻找不到,只能暂时先算了,留着以后再去验证。 “所以你们家中有人双腿受了伤?”
她随口又问了一句。
宋二小姐肯定的‘嗯’了一声:“是我弟弟,所以能劳烦徐小姐帮他瞧瞧吗?不瞒你说,我们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这话海瑶是信的,以这家的权势及背景,要不是真的山穷水尽,也不会仅仅因为坊间的传说就把她请了过来。 显然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可我并不是大夫。”海瑶有些无奈。
“没关系的,不管徐小姐能不能治好他,我们都非常的感激。”宋二小姐连忙保证,随后快步的从沙发边上走到了她的身旁,伸出右手做邀请状:“徐小姐,您请。”
海瑶沉吟了两秒,最终还是踏上了那铺有名贵地毯的宽大楼梯,缓缓地来到了二楼。 刚踩到木质地板上,她就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 二人继续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一扇深棕色的双开实木雕花门前,门是微微开着的,后面一片寂静。 咚咚咚。 宋二细长的手指轻轻的在门板上扣了两下,小心翼翼的询问:“嘉砚,是我。”
房间里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宋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门。